摆摊大叔

　　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家附近天桥上摆地摊的人逐渐增多，到最后挤满天桥两边，只留下中间窄窄的通道供路人行走。当时摆地摊并不合法，整日被城管围追堵截，偶尔也会因为过于拥挤被一些路人抱怨谩骂，是很没有尊严的行业。摆摊的人绝大部分是工厂失业的工人、店子倒闭的店主以及无零工可打的农民工。也是啊，但凡还活得下去，还有第二条路可走，谁会做这个选择？哪怕是做个保安或环卫工人，都比这个体面得多。于是，铁打的天桥，流水的摊主。时隔多年，那些天桥上的面孔早己淡出我的记忆，唯有一个大叔和我们之间的谈话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

　　大叔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矮小精瘦。每次看到，他的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衬衣扎进西裤，干净利落的样子。别的摊主大声吆喝，他却很少主动开口，只用一双满含笑意的睛睛看着过往的人。我没有买过他的东西，每每对上他笑得弯弯的眼睛就立马移开视线，感觉愧对他的善意。

　　一天中午，暴雨倾盆，没带雨伞的我被淋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地冲上天桥避雨。抹下脸上的雨水，侧头一看，又对上了他那双笑得弯弯的睛睛。真是缘份啊，我就站在他的摊边。我尴尬地朝他笑笑，他眼里的光芒闪了闪，又低下头，把摊位朝旁边挪挪，空出一块小地，示意我站到里面去。我感激地说着谢谢，觉得干巴巴地，又补了一句“这雨下得太大了”。

　　世上所有的交谈，都始于一句寒暄。

　　“是啊，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你出门咋不带伞呢？”他接过我的话头。

　　“忘了。看着那么大太阳，又以为近，没啥要紧。谁知道雨会下得这么快，下得这么大。”我赧然道。

　　“天有不测风云呀。预备着总要好点，遮荫躲雨都行。这淋了雨，小心感冒呀。”

　　“嗯，谢谢关心。生意好么？”

　　“生意总是时好时坏的，到现在为止，今天的生意还是一般”，他低声说着，又提高了一点音量，接着说，“不过谁都无法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准一会儿就有生意了。”

　　“对啊，顾客来买东西可不会提前给你打电话。我看你成天笑笑地，果真是乐天派呀。”我看着他，由衷赞许。

　　“那可不？人的周围是有磁场、有能量的。越困难越要打起精神越要笑，让那些好的磁场、好的能量流到你身边来，这样才能交好运。”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透亮，有点小小的骄傲。

　　我听了，心”怦怦怦“震了几震。教人乐观的话听过不少，这样的解释还是第一次听到，真是新鲜啊。有别于某些空洞的说教，这个观点好像披着科学的外衣，好像是顶尖科学家经过了科学研究和仔细论证的结果，好像是发表在《Nature》杂志上的结论，让你无法反驳、不忍反驳、不得不信服。也许不是大叔的原创，但是，我对秉持这种理念乐观生活的大叔肃然起敬。

　　我朝大叔竖起大拇指，没有再说下去。想起日夜悬心的职场前景，揪成一团的心慢慢舒展开来。

　　那个雨天之后，我还能经常在天桥看到他。我们再也没有交谈，只在擦肩而过时互相笑视一眼。国家宣布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后，他就从天桥上消失了。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想，他应该找到了心仪的工作，这么善良乐观的人，自然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么多年过去，和大叔廖廖数语交流依然清晰如昨。每当生活碰到难题，我总想起大叔的这番话。我努力地扬起嘴角，觉得天地间的能量都回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