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二）

二．

六月初八这日，众多宾客纷纷来到冯府，捧着贺礼，兴高采烈地进门。冯老坐在堂中，笑迎着众人。

镇上最高龄的吴老太爷今日也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来了，见了冯老。露出他那仅剩的几颗牙大笑着说：“结生啊，终于等到你家老四的婚礼了。这小丫头从小就有个性，这下终于要安定下来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赶着来凑凑热闹。”

冯老起身迎接他：“乐意之至啊，吴老太爷肯赏脸，在下感到十分荣幸。今日有您坐镇，想必是万事顺利、喜上添喜。”

闺房中四小姐晓兰端坐者，穿着西式白婚纱。

身后一位年轻模样的男子悄悄地走近，想吓唬她。没料晓兰早就从镜子里看见了他，就等他走近了，回头逗逗他。

“四妹，你最近可是越发厉害了，都会捉弄三哥了。”

“只许三哥捉弄四妹，就不许四妹回头看看三哥？三哥这话倒是有趣了。”说完就笑了。

“看看这伶牙俐齿的样儿，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呢。”冯晓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白玉手镯给晓兰戴上，“三哥托人寻来这个手镯，希望你结婚后日子过得顺遂，平平安安。”

吉时到，便有人进来领着新娘出去。

今日，冯结生看起来很精神，穿一套新的中山装，头发干净地梳到脑后。他坐在大堂中最显眼的位置，远远地瞧见女儿从房里出来，就走到了花厅中央等待着。

他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四女儿即将出嫁，在这样的时刻有些激动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又隐隐地在心里担心女儿嫁过去会不会过得辛苦……眼神放空了几秒，之后回过神来，聚焦到女儿的身形上，露出了笑容。

晓兰穿着一袭白色的婚纱，缓步走过来，看着自己父亲的神色变化。她给了父亲一个安心的眼神，笑着挽住了父亲的胳膊，明显地感觉到父亲颤抖了一下。

穿过花厅，看到了柯贵，站在一群人中间，穿着笔挺的西服，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脸上挂着那种憨笑，看着晓兰。周围的人看向他的眼神，有鄙夷有不屑，森森地透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冯结生自然读懂了宾客眼中的嘲讽，但无论如何，只要是女儿喜欢的，他就会倾力相助。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几句贺词，然后说决定吧自己西头的那排小院送给晓兰当做新房。此语一出，全场哗然。谁都知道那排小院的份量，在座的有头有脸的人都觊觎着那排独一无二的小院。都打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冯家的算盘，谁知，这一下就落了空。

司仪和喜婆都站在一旁，等着吉时。吉时一到，便开始行新人礼。柯福庆坐在冯老旁边，看看柯贵，看看晓兰，总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今日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一直在嘱咐柯贵以后要勤快点，要对冯四小姐好一点。此时看着新人对拜，禁不住老泪纵横。脸上的皱纹聚在一起，有点像是在笑，又分明看到滚下来的泪。

在场的人窃窃私语：“这样半洋半中的婚礼也是少见，也是有趣得紧。”“你看那柯酒鬼，怕不是酒喝多了又犯糊涂呢。”“这冯小姐倒真是个标致的人，柯贵真是走大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