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吃面,最合我口味的,还是小时候家楼下的那碗面。记得一开始吃,才一块钱,面馆里也就四张桌子,到中午挤得满满的,才上小学的我,就学会了蹲在门口,捧着一碗面吃饭。热腾腾的面,一进胃里,那叫一个舒服。尤其是冬天,一群人在道边蹲着吃面,是兰州街边的一道风景。此起彼伏的出溜声下,是西北人最简单的快乐。
一般牛肉面馆,都会备点别的种类,冬天吃个卤面,夏天吃个凉面,还有的面馆,炒面也炒的极好。
离我家不远的一个路口,有一家面馆,炒面就炒的极好吃。炒面的是个老师傅,胡子花白,常年戴着一顶白帽子,岁月都刻在了脸颊上,一辈子的手艺,可能就是这碗炒面了吧。
至今还记得七八岁的时候,跟随父亲来到这家面馆,第一次看到师傅炒面的架势。
那是一个冬天,外面冷的手出不了口袋,炒面的小屋里却热的出奇。在放碗的桌子前站着好几个人,都在等炒面出锅。师傅手脚麻利的收了一圈票,把十人份的面扔进那口大铁锅里,然后动作熟练的颠勺下料,西红柿番瓜蒜薹等菜,伴随调料依次进入锅中,没多久便炒好了,挨个分在十个碗里。我开心的拿着两碗面去找父亲,坐下吃的差点噎着。
灶台的火,要是不压着锅,能有半米高。那锅也看着厚重的很,比家里的炒锅厚了十倍不止。之后有次好奇,还问过师傅这锅多重,师傅让我去试试,两只手都没法抬起来。他却能轻松的颠动,也是功夫了吧。
后来读书,离开了家乡,每年就只有寒暑假能回来吃。可能是以前吃的次数太多,老师傅看着我这个生客变成了老客,从灶台高一点,到一个大孩子,三天两头来吃面的人总是有个面熟。每当假期回去,他看到我,都会问那么几句话。回来了,呆几天,那可以多来吃点了。
再往后,就是毕业后了,大约一年能回家那么几天。每次这几天,都会想着,至少要去吃一次。老师傅每次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看到我一两面,给我的碗里多加点肉了。老师傅除了工作时候热火朝天,闲暇时候唯一爱好,就是抽口烟。以前和父亲去吃,父亲总会递根烟给他。刚刚毕业后回家的那年春节,我也习惯性的递了一颗烟给他。老师傅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接过了烟,掏出了火机点上,示意我去门外。
“尕娃娃长大了。”老头深吸一口烟,笑了笑。那笑容在他深邃的神情下,却显得有些苦闷。“我孙子也和你差不多大了,也上大学了。”
老头对我来说,还是个长辈,我又没什么和长辈聊天的天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话。老头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着:“现在一年也就来吃一两次面了,在外地工作挺辛苦吧。”
没等我回答,老头就踩灭了烟,回去继续炒面了。
第二年过年,因为加班没能回家,再回去就是14年的春节。轻车熟路的去了面馆,却看那个炒面的小屋关着。去隔壁卖票的问,说是老头家里有事,过年回去了。虽说回族不过春节,但备不住家里有事。我郁闷的回家,想着过两天再来看看。
两三天后,抱着侥幸的想法,再去面馆碰碰运气,看到炒面的小屋已经开火了。买好了票过来等面,老头看到我,愣了一下,又往锅里加了一勺牛肉。
“尕娃娃胡子都这么长了。”吃完面在门口抽烟,老头走出来,我忙敬了一根。老头转身看了看我,看的很仔细,好像要把我的脸刻在他脑中一样。我说不上什么感觉,就觉得心里有些慌乱,忙深吸一口烟,却呛到了喉咙,连声咳嗽起来。
“抽慢些,又没人催你。”老头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弯起,仿佛在提醒我,他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还以为今年见不到你来吃了,下次可能就明年了吧。”
第二年的冬天,特别寒冷。买了返程的车票,父母那天都需要值班,让我自己去找点东西吃,吃完再回去。我又来到了面馆,炒面摊还开着,不过老头却没在炒了,炒面的换成了以前帮厨的小伙计。说是小伙计,瞅着也三十多岁了,精壮有力,也挥的动那口锅。
“以前炒面的老师傅呢,咋不炒了么。”等面的时候,和炒面的伙计搭讪,一边也递了根烟过去。
“元旦前突然就不见了,老家伙啥都没说,就跑球了。”伙计接过烟,别在耳测,愤愤的说。“也没电话,一点信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死球了。”
伙计也是十几年的伙计了,炒面的手法也没差,年轻,力气更大,炒出来的面,和老头炒的,一模一样。
蒜薹也是那么脆,番瓜也不黏,颠勺的手也和老头一样稳。
但总觉得有什么味道,好像没有了。
再回去就是两年后了,父母也搬了家,去那边需要坐多半个小时的车程。坐车过去后,却发现面馆已经关门,卷闸门上被人用喷漆喷了个大大的史努比。
错愕之余,去旁边卖水果的大姐那边打听,大姐告诉我,这边要做市政整改,房东不给餐饮租了,面馆就关了。我追问面馆是换地方了么,大姐说这面馆赚的也不算多,原来的老板也就不干了,就索性关了。
再之后,我似乎也记不太清楚,那碗面的味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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