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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不语(四)

行者不语(四)

作者: 白纸的白 | 来源:发表于2020-12-22 21:48 被阅读0次

    在各地吃了不少的川菜,反倒来了四川,不知道去哪吃川菜。最近几年,成都的朋友都推荐成都吃客,排队俩小时,人山人海。味道确实还不错,但怎么讲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是几年前的某天,略微有些感冒,觉得嘴里清淡的要命,又刚好有点闲暇时间。就索性飞到了成都,想着用点重辣的口味,来唤醒一下自己的味蕾。飞机落地是早晨九点多,头昏脑涨的下了飞机,就想着吃点什么救个命。脑子里搜刮了下,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吃面,吃面,吃面…

    于是果断打车,奔着文庙开去,赶在十点来钟,跑到了我常去吃的那家面馆门口。已经过了早点的时间了,街边板凳上还是坐着一排排的人,一人一碗面,嗦的作响。

    也不废话,点了碗回锅肉面,加了半份双椒兔肉的浇头,也在街边板凳上,开始吃了起来。回锅肉切的并不薄,但炒的极为入味。双椒兔肉还是当初那么鲜嫩。边上人声鼎沸,左右两侧的人都吃的汗流浃背,左边的姑娘妆容都花了,右边的男士吃得衬衣上溅了一滴油点,仿佛大家眼中都只有这碗面,而没有了别人的看法与态度。

    “喂,要得要得,我马上到。”右侧的男士手机响起,手忙脚乱的接电话,结果就接了一句便挂了。“格老子的,吃个面的功夫都没有,等着去吧。”男士撇撇嘴,喃喃自语着,一边表示不屑,一边还是擦嘴离开。

    “请问,这里有人嘛。”刚准备埋头吃两口面,突然有人在身旁问起。我转过头,一个背着大包的小姑娘,端着碗面站在旁边,指着我身旁刚刚空下的座位。

    我满嘴是面,说不出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小姑娘也不客气,书包往地上一丢,坐在我右边就开始吃起来。

    “大叔,你知道成都哪里好吃的多么。”刚吃两口面,小姑娘突然问我。

    “知道”怏怏的放下碗,我简短的回复,继续吃面。

    “那你给我说几个好不好。”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练出来的本事,一边吃着面,嘴里也可以一边说话。

    “说了你也找不到,好多好吃的苍蝇馆子,都特别小,而且我也记不住名字。”我心满意足的吃了最后一块回锅肉,准备起身离开。

    “哎大叔,你带我吃好不好。”小姑娘拉住我袖子,我愣了一下,她吃的很快,比我晚来很多,这会也吃的差不多干干净净的了。“你要有时间的话,我雇你带我吃好不好。”

    从没被人这样雇过,一时间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小姑娘看我没走,松开我袖子擦了擦嘴,接着说:“我急匆匆的来的,没做什么攻略,不知道吃什么,你带我吃好不好,我每天给你两百块,你就带我吃五顿饭就行。”

    我一想,反正也闲的没事,索性陪她耍耍。就和她约法三章,要能吃辣,不挑食,我吃不了五顿饭,得看着她吃,小姑娘都一一应许了下来。

    随后的几天,身边就带上了个小拖油瓶。小姑娘说自己叫弯弯,我全然不管她的喜好,每顿饭就带着她吃我喜欢吃的东西,厕所边的串串,铺满二荆条的鱼,居民楼里的抄手,街边的牛肉,瓦房下面的蛋烘糕,骑板车买的鸡肉。弯弯总是忍着辣,跟我到处吃喝。甚至在知道我也是跑来玩的,为了怕我跑掉,她拉我住到了同一家酒店。当然了,是两间房。

    我假期有限,当然不能陪她一直吃下去。她大学刚毕业,也没工作的负担,来了就是吃吃喝喝,我还得回去上班。临走那天下午,我带她去人民公园喝茶采耳。

    “大叔,这掏耳朵还挺舒服啊。”弯弯看着采耳匠拿长长的钎子在耳朵里进进出出,又害怕又好奇,结束后安逸的伸了个懒腰。

    “对呀,以前成都生活更安逸,现在能这样躺着喝茶采耳的地方,越来越少咯。”我抿了一口茶,在躺椅上晃悠。“你想来成都吃吃喝喝,我挺理解,但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计划,就突然来,还就随便找个人带你吃喝。”

    “我还以为你不会好奇呢。”弯弯白了我一眼,也学着我在椅子上晃悠起来。“看你觉得亲切呗,就拉你带我吃吃喝喝。”

    “别扯淡。”

    “是真的啊。”弯弯突然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着我。“有人说,成都的饮食,在于街头巷尾。我以前也没少吃川菜,但这次和你吃,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大叔你知道不,知道给我讲讲呗。”

    “市井的烟火气吧。”我舒展了一下脖子,也侧向她。“很多大饭店,做的肯定比街头的店好吃的多,但总少了一种烟火气。你看不到厨师做饭,听不到邻里喧嚣,饭堂里讨论的都是谁的工作如何,谁有个几百万的项目,谁买车买房了,哪里的股票又涨了。街头巷尾那种气息,听的是家长里短,看到的反而更是人生百态。你还记得昨天那个抄手店,拼桌那个小哥吧,打电话说四川话,你听不懂。家里要钱,女朋友要分手,感觉一团糟。但转头来,还是觉得那碗抄手更重要。”

    弯弯情绪低落了起来,这是我这几天第一次见她这样,也不知道怎么说,便静静的看着她。过了良久,她突然一笑,说:“好啦大叔,我明白了,你也该走了。”

    虽是个小妹妹,相处几天,分开也会有舍不得,我又是个见不得人送的,就谢绝了她送我的想法,打车去了机场。过了安检,在候机厅,电话突然响起来,我一看,果然是她,想了想,接起来了。

    “大叔,我没骗你呦。”听筒那边的声音,轻松又沉重。“看你亲切,是因为,你像我父亲,像他年轻的时候。”

    “老头子前两天走了。嗯,肝癌,喝酒喝得吧。很小我就离开他了,和妈妈,所以也谈不上多伤感,就是他走的时候,还是去医院陪了他最后一面。”

    “老头子走前和我讲,小时候说带我去看看他长大的地方,带我去吃那些他从小吃的东西,跟我讲有多好吃多好吃,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他走的时候我没哭,只是走完了,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我没有爸爸了。”

    “我确实记得啊,老头子从小就讲,饭店的饭菜,和他吃的不一样。后来我总想,有啥不一样呢,还能有魔法不成。大叔,谢谢你呦,你带我体验了老爷子说要带我吃的东西,而且告诉了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大叔,有缘再见啦。”小姑娘的声音逐渐哽咽。“挂了。”

    估计,再也不见了吧,我心里默默想着。哪里会知道,我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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