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又出了一个大学生。就如同山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没有哪一个人不为这个女孩的成绩感到骄傲。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拿着录取通知书的小菊却犯了愁:去城里的学校读书,一年好几千块的学费,加上生活费,对于这个本就徘徊在贫穷边缘线上的农村家庭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虽说政府有补贴,可自费的那部分还是得不少钱。
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的她见到父母沧桑的面孔,欲言又止的神情却被细心的母亲捕捉到了,她的录取通知书便再也藏不住了。母亲一把将那张大红色的硬纸皮抢了过来,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出来。
母亲这才知道她考上了县城里的一所大学,兴奋得手直哆嗦。可是当她打开那张带着油墨气味的白纸,看到学费那一栏写的四位数之后,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7300元人民币,这对于城里的家庭而言只是一个并不大的数字,城市里一个人的月薪就有几千甚至上万块,可他们一家三口一个月的生活费都只有五六百块钱,减去这些花销便所剩无几。要想交这么一大笔学费,他们感觉实在是非常吃力。
小菊对父母说,我还是去打工吧,先去社会上锻炼锻炼也好。父亲掐灭了手中的廉价香烟,狠狠地说,必须去读,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好机会,读了以后还能到城里上班,住大房子,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父亲的话不容反驳,尽管东拼西凑还没凑够学费,但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他们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带孩子去学校了。学校说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也就是说可以先不交学费,等学生毕业分期后再还清欠下的学费。不过即使拖到毕业,不需要利息,到时候她要还那些钱,经济负担也不小。
见她看着助学贷款申请书眉头紧锁的样子,寝室里的同学便知道她家有困难。同寝室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小花跟她说过,课余时间和周末可以去做兼职赚钱,一年下来也能存个几千块钱,不说学费,生活费至少是完全足够了的。
小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问小花能做什么兼职,小花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指着纸上一张表格里密密麻麻的汉字,问她能做什么。她被那浓烈的油墨气味刺激得有些头晕,便直接说:“我会种地、插秧、收割,还会喂鸡鸭,也会做饭炒菜。”
小花摇摇头:“这些没有适合你的,要么你的长相身材不符合要求,要么是工资太低,我想你肯定急于赚钱吧?那我可以私下里给你介绍一个,不过你可得保密了,更不要叫别人去做……”
小菊坐到小花的床上,二人躲在蚊帐里耳语了一阵,小菊听完后便兴奋地点点头。第二天下午没课,小花便带着小菊走到了医院,医生为小菊做了一系列体检后,很快报告出来了——她们完全符合做试验者的条件。
试药得在医院住两次,一次五天。这几天小菊和小花都是学校医院两头跑,有课的时候去学校,没课的时候就在医院里,除了试药过后每天几次的观察,她们在医院呆着的时候基本没啥事做,不过医生还是叮嘱她们不要到处跑,除了上课就不要到其他地方去了。
无聊的时候小花就和小菊一起看着窗外,小花总是一脸兴奋地说,这一次试药,几天时间就能赚两千多块钱,而且吃住都不需要自己花钱,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伤害。小菊,接下来的日子你就不用顾虑钱的问题了,以后啊,再有类似的好活儿,姐叫你一起。
小菊不断地点头,认为自己找到了靠山。
一个月后,小菊看到了银行卡上的数字,感觉自己的心都变成了白云,在高高的蓝天里自由自在地飘来飘去。小花带着她逛了一天的超市,吹着空调,闻着淡淡的芳香气味,小菊看着那玲琅满目的商品,从开始的慌张无所适从,到后来的从容不迫,差距只在于刷卡买了几件漂亮的衣服,还喝了一杯八元钱的珍珠奶茶。而这些东西,是她以前不敢想象的,甚至从没有想到过的。她为自己能够赚钱养活自己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她打算把这笔钱存起来,年底的时候寄回家里去。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小菊不断问小花有没有活干,小花总是摇摇头,说没有。小菊于是便开始怀疑小花是不是自己找到了好活没告诉她,自己偷偷地去做了,因为小花经常早出晚归,浓妆艳抹地出门去,回来却提了大包小包的零食,还慷慨地分给舍友们吃。
小菊听另一个舍友小红对她说,小花经常给学校里的人介绍兼职,赚取了不少抽成。而小菊的工资,也被她抽走了不少。
于是小菊便不愿再和小花来往了,小花见小菊有意冷落她,便也不再和她来往了,每天照旧早出晚归。有一天小菊无意间看到小花和一个高她一个头的男人在学校的操场一角亲亲抱抱,而小花穿着艳丽时尚的衣服,那男人看上去似乎是个混社会的,身上穿的是上次小菊在专柜看到的名牌,一套衣服下来价值都接近千元了。
她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就往教学楼的方向快速跑了过去。从那一刻起她要开始自己寻找谋生道路,不要再依赖任何人了。
那天她在网上看到一个招聘献血人员的广告,广告中承诺对献血者的血型没有要求,只要身体健康就行了,不过条件是要跟车到外地去,一次献血补贴五百块的营养费。小菊又心动了:之前看到的献血广告都是鼓励免费献血,给钱的还是头一次见到。她马上就联系了负责人,负责人答应周六一早就由专车接送她过去,当晚就能回来。
看着那不断从自己的血管里流淌出来的红色鲜血,她忽然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了钱做出这种事情。想起小时候母亲说过,她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根毛发,都不止属于她自己,还属于父母。如果父母知道她在做这种事情,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坚决不能再做第二次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血抽了一袋又一袋,等她感觉到不对劲,拼命想喊人的时候,就感觉脑袋晕乎乎的,面前那个男医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他的脸在她头顶上打转,面容正慢慢变得狰狞可怖……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背着,快速地穿梭在酒店的走廊里。男人打开一扇门,一下子把她丢在了一张大床上。还没等她反映过来,男人忽然脱下了外衣,紧接着身子扑了过来,把她压倒在了身下……
她惊恐地喊叫起来,拼命推男人的身子,可是没用,男人那张恶心的嘴,就快要贴到她的嘴上了。同时男人的手伸向了她的衣服,并且开始不自觉地触碰她的胸部。一股浓烈的酒气夹着难闻的口臭,就好像野兽的呼吸,重重地喷在她的脸上,差点叫她窒息过去。
她迅速地用手肘推开了男人,在男人身下迅速扑腾,不给他动手脚的机会,一边迅速转动眼珠,最后抱着男人滚到了床下,伸手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空啤酒瓶,狠狠地朝那个男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砰砰几声闷响,男人的额头上流出了鲜血,身体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小菊害怕被发现,便慌不择路地夺门而逃,路上发现包里多了十张百元大钞块钱,这一下子让她想起了那个猥琐的男人。她顿时觉得钱热得烫手,拿出来看了看,又迅速收回包里。然后假装没事人一样,通过问路搭上了回学校的巴士。
小菊不再做兼职了,她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收了起来,自己依旧过省吃俭用的日子。小花照旧早出晚归,快期末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复习,她却一连几天没有回学校上课了。小菊给她发消息,收到了她的回复。她说她怀孕了,她男友要求她把宝宝生下来,所以她打算申请休学一年,生下孩子后再继续读书。
小花对小菊说,为了还父亲的赌债,以及给母亲筹钱治病,她只能牺牲自己的肉体,让那个大她十岁的富二代来包养自己。她不后悔,因为这个富二代已经帮她交齐了母亲的手术费和后续治疗的费用,父亲的欠债也还清了。
小菊非常震惊,小花苦笑着说,这个老男人要对我负责一辈子。不过我以后可以不用上班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从小我就喜欢阅读,也喜欢写东西,可很多人都告诉我,靠写东西吃饭会饿死。为了满足自己的精神,我只能牺牲肉体。
小菊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看得泪流满面的时候,教务处的主任忽然来到她面前,语气严厉地说要给她记大过处分。因为她用啤酒瓶砸伤的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市教育局里某个领导的儿子。他没有对她下手,她却过度防卫了,这下就成了故意伤害罪,不仅要记过处分,还要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给那个领导的儿子。
学期末,小菊办理了退学手续。她回到老家开始创业,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很有商业头脑的,因为人很勤快,加上村里人对自己的支持,乡村的新农作物产业很快就办了起来,村民的口袋也慢慢地鼓了起来。
再见到小花时,她挺着大肚子,正和那个富二代男友悠闲地在乡间小道上散步。
小菊问小花:“选择了这条路,你后悔吗?”
小花说:“不后悔。你呢?”
“我也不后悔。人活一世嘛,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最幸福了。”小菊看着远方的群山,开心地说道。
穿着时髦的小花也点点头:“是啊,我们本就渺小如尘埃,拥有过,就足够了。”
她们吃着刚摘下的果子,感觉就像吃着青春的果实,有点幻想中的甜蜜,还有实实在在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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