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小学校坐落在村庄紧东头的一片红山果林里。这些红山果树是李老师来我们学校的第一年种下的。
那时候,他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像所有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一样,有热血,有激情,同样,也怀揣着美好的梦想。家在城里的他,没有服从父母的意愿,回到他们身边。而是选择了“支教”这条路。父母不理解,家里的亲人不理解,一起学习美术毕业的女朋友,更是不知该如何接受他的选择。
白天,有时我们上美术课,李老师就趁着校长不在的时候,带我们一群孩子来果林里上课。春天,他跟我们一起画树丛里小兔子耳朵一样的毛毛草;夏天,他跟我们比谁画的草地上活蹦乱跳的蝈蝈和蚂蚱种类多;秋天,当喜人的果实密布枝头,我们又和他一道,不约而同地画起了红山果。有所不同的是,我们有时画几颗红彤彤的果实,有时画一整片的果林,而李老师的红山果旁,永远是一个白衣女孩纤纤的背影。
有一次上课,我们实在耐不住好奇心作祟,就一起商量好了,推举了班上最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的王二狗去问李老师。“你说画里的人会是谁呢?”我们一个挨着一个,站在王二狗的身后,嘀嘀咕咕地窃窃私语着。不一会儿,他就被我们推搡到了李老师的身后。还没等二狗开口,李老师突然猛地一回头。我们吓了一大跳,慌乱中,有的摔坐在了草地上,有的躺在了另一个同学的身上。李老师回过身,用手使劲地捏了捏二狗肥嘟嘟的脸庞,又拽着他的双手把他从草地上拉起来了。
“老师和你们一起玩丢手绢吧!好不好,同学们?”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转过身就把想要问老师的问题齐齐忘在脑后了。
下午放了学,同学们还是不愿意走。有调皮胆子大的,在老师的宿舍旁经过时,大喊一声“李老师再见!”甚至还有把自行车立在一旁,蹑手蹑脚走到老师窗口下,使劲儿点起脚往李老师屋里偷偷张望的。午后的夕阳打在窗玻璃上,明晃晃的。越发地看不清楚了。那些胆子小的,就推着手里的二八自行车远远地看着,只管一旁偷偷咯咯地笑着。女孩子们一只手扶着车子,一只手捂在嘴上,怕是稍微出点儿声儿就被李老师听了去。
“老师没在屋”!不知道谁嚷了一句。作鸟兽散。
早晨,刚出家门,我们就远远地听见了学校大喇叭里传来的歌声。那个只会放广播体操的大喇叭,竟然还可以唱这么婉转的歌声。这着实是一件让我们沸腾的事。于是,一个个都骑着车抄了近处的小道。本就狭窄的小路上愈加拥挤了。一个个小疯子飞也似的奔向学校了。也有心急得乱了章法的笨家伙,生生就被另一个同学故意挤到小道儿边上的大田里去了。
“李老师这是放的什么歌呀?真好听!”
“我也没听过,一会儿到了学校我们去问问老师吧。”
“这些孩子最近这是怎么了呢,咋突然没一个迟到的了呢?”校长在学校的大门口慢条斯理地来回踱着步。时不时腾出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向上抬一抬眼上的老花镜。此刻,挂在二楼画室外边栏杆上的大喇叭静静地俯瞰着眼前的操场。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绑上去的红丝带,在初春的暖风里轻轻地飞舞着。
夏天来临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我们这些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大事呢?当然是关于我们李老师的啦。
那个红山果旁的白衣女孩从李老师的画里走出来了!
那天是周五,下午校长照例没在。红山果林里,早已是一朵又一朵莹莹的红山果花,一个又一个小火把一样的洁白花苞。李老师回家探亲时从城里给我们带回来一个新玩应儿——随身听。当“喀秋莎”在红山果林上空渐渐弥漫开来,村子里所有的蜜蜂和蝴蝶都仿佛齐齐扑展了来。只是不知道这蜂啊蝶啊的,是稀罕这甜甜笑意的红山果花呢,还是来听这美妙的“喀秋莎”呢。
是王二狗先发现那个画里的女孩的。当她轻轻地走进红山果林,悄悄地走到李老师身后,我发誓,我们所有的同学都是屏住了呼吸的。可不止二狗一个人是瞠目结舌的。真的,就连蜂蜜和蝴蝶也是!
“李——老——师”!我们整整一个班的同学,几乎异口同声地大声喊叫着李老师。
老师诧异地回过头,继而是大大的惊讶后的笑脸。那是我们见过的李老师最灿烂的笑容了,连同那天的太阳一起,照亮了整个红山果林。
(命题作业 2019年4月3日 于承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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