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就是那么捅咕她一下,她就是那样,她没啥心眼儿,这家伙的,三儿就揍她了。多长时间他们都不在一起玩了。”六姑回头瞄了我一眼,发福的脸庞由于不满而微微发红。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的宝贝外孙有点小霸道,一次我亲眼见到这六七岁的孩子大着嗓门斥责三儿。三儿是四姑的孙女,比崽崽还大两岁。这丫头在奶奶的叮嘱下一直哄着妹妹,可这突如其来的喊叫让这孩子满眼都是泪水。
银白色不锈钢大盆子里盛着已和好的酸菜馅。六姑又在切刚刚焯过水的芹菜,她准备给家人包两种馅的饺子。这两年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左腿明显弯曲了,走步一挪一蹭的。
六姑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六姑父是从村口一眼相中六姑的。辗转打听,托了媒人上门提亲。当时的六姑父虽然貌不出众,但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于是亲事就成了。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美满,孩子一连生了三个。两个姑娘相继结婚,都在镇上当老师,儿子也成家,是一所医院的药剂师。
大姑娘的婚姻没用她操心,两口子在一个单位;二姑娘相中了昔日的小学同学,工作却不是很理想,在一家私企打工。六姑连吵带嚷把亲事搅黄了。最终,嫁了一个外科大夫。
那段时间,六姑的头发都白了不少。她讲可不想找个没有正式工作的,到时候天天在家待着咋整啊。她原本是农村户口,住城郊区靠务农赚点生活费,后来随了姑父改了非农业,就全职在家伺候孩子。
这样一工一农的家庭有很多,生活方式不尽相同。六姑人勤快,眼看着孩子一个比一个大了,钱不够花,什么活都干。村头工厂褪鸭毛,一只鸭子三毛钱,一天她赚几十元,可手指甲都脱落了。后来交养老保险,都是六姑自己挣扎着赚的钱。
家里天天都很热闹,姑娘姑爷孙子外孙,常常来家里吃饭。屋外的狗狗都三只了,都是孩子们寄养在这的。快七十岁的人了,虽然已经月月领养老金了,可是依旧忙忙碌碌。
她也没什么嗜好,别人家的老头老太太打牌搓麻将,她看都懒得看。闲着的时候就去和几个老姐妹到村头广场走圈儿。多数时候她没有空闲。有的时候,她也抱怨:都别来了,这一天腰酸腿疼。可孩子们真的说不来,她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
一个母亲,自从有了孩子,就有了忙不完的活。可又有多少空巢家庭,渴望这种忙碌。
姑父享受这种儿女绕膝的日子,平时上班时,家务活六姑不攀他,退休了,六姑依旧自己来。多年养成的习惯,什么东西怎么回事,只有六姑知道,六姑父也乐得清闲。
忙点儿倒是可以承受,六姑有时为孩子们的家事操心。尤其是二姑娘,常常埋怨她搅黄了对象,如今只能凑合。这点六姑不服气,她说当妈的就是这命,好赖都得装着。
六姑是个干净利落人,我们小的时候都爱往她家跑。喜欢看她养的花,喜欢吃她炖的鱼。她家的装饰也透着洋气,茶几上一块玻璃砖,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照片。四个喇叭的录音机也是她家最开始有的。
现在六姑家像个货栈,四间瓦房他们两口住两间,家私杂物住两间。东西都是儿女们淘汰的,六姑说她都要,所以谁家都乐得干净。六姑喜欢这些,她觉得富足。她是孙子外孙的好奶奶好姥姥,也是儿女们的坚强后盾,只是这盾已经脆薄了很多,但还是立在那儿,而且永远都会立在那儿。
不想看她操劳,这两年,我不常去叨扰她。可一看到她掉进杂物堆里,又忍不住想把她拔出来。但是其中的各种牵挂,也不是我能理的清的。就像她说,当妈的就应该穿姑娘的旧衣服。就像她总认为自己的孩子胆小,别人的孩子跋扈。
我不知道她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她不少钱花,自己有养老保险,儿女也会贴补她,可就是少了一种快乐,没有发自内心的清爽。这种日子又有多少女人在过呢。这是经验的传承还是知识的欠缺。在浩瀚的人生长河中,女人是舵,把握着生活的方向,也是犁,铲除着路途上的淤泥。但更多时候,她们是老黄牛,在通天的黄土地上耕耘不休。
人们讨厌懒女人,说他们什么活也不干,只知道吃,但人们更多的是羡慕懒女人,因为他们有懒的条件有懒的思维。
其实,对于时下普通家庭,活计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农村一般都是机械化,多数时间活计也就是一日三餐和收拾屋子。在城市,如果女人没有什么工作,那也就是做做饭,扫扫地了。这些活计有的女人干的得心应手,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又能够自己过的清清爽爽,凡事拎得清,可谓下得厨房,上得厅堂。有的女人会什么事都搅在一起,也就活的邋遢不够自在。有些女人很会教导她的丈夫,丈夫成了里里外外的一把手,做饭做菜都精通,挣钱也能挣个精明,这样的女人可谓是女人中极品,享受着自己亲手打造的文明。
不顾家庭的女人是让人觉得遗憾的,太顾家的女人又让人觉得可怜。女人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的是什么,可以多付出一些,但不必要任劳任怨。都是几十年的人生,凭什么要把自己过成别人的擦桌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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