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

古话说：书非借而不能读也。在我看来，此话颇为有理。

非自己主权的书，总是要惦记着早些归还，自然就会惦记着快些看完。《人生海海》就是我借来后几乎在一天的时间里看完的。

人生海海

一直以来，我并不是特别喜欢看小说，总觉得看小说与追剧没有多大区别。顶多是看小说的想象空间更大一些，景物的描写可以任由自己的想象绘制成千姿百态的画面，人物的形象也不必具象成某一位演员罢了。

反倒是有些影片，被一些演员演绎成了经典，甚至无法超越。譬如《暗算》、《风声》，而我知道麦家这位作者，正是因为这几部影片，但是他的原著小说却一部也没有看过。

《人生海海》是我看的麦家的第一部小说。小说的主角本名叫蒋正南，在小说中他有诸多的称号，而被称呼更多的是“太监”或“上校”。

仅从这两个称呼上来看，便足以表明这个人物截然不同的两个形象，也自然会因为这两种对比鲜明的形象能够既矛盾又统一地呈现在一个人物身上，而必然会生出诸多与众不同的故事来。

小说的后半部分基本上已经将这个人物的称呼定格为“上校”，而上校整个的人生大多都是以讲故事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呈现出来的。

讲故事的人物众多，有上校自己，更多的是爷爷、父亲、老保长、林阿姨、小瞎子。通过这些故事串起来上校跌宕起伏的近百岁人生，拼凑出上校的幸与不幸。

其实，书中对上校正面的描写并不多，只有在被红卫兵批斗时，将他早经世事沧桑的形象与不黯世事却在大潮裹挟之下自以为正义地干着伤天害理之事的红卫兵的形象作了鲜明对比。

1918年出生的上校，在少年时代就因身强体壮被抓去当了兵。之后与红军交过战，在抗战中与日本兵交过战，在内战中又与解放军交过战，却又救过一位解放军的大官儿，所在部队投诚后又参加过朝鲜战争，并立下一等功。

期间，因为个人的聪明才智成长为一名专业水平卓越的外科军医，又由于有一套纯金打造的手术器械，被称为“金一刀”。

对上校精湛医术的评价，在书中是通过林阿姨——上校的老伴之口说出来的。“我老头子救不了的人一定是谁也救不了的。”

然而，这样一个人物也曾经睡过许多女人。更是因为他的私处曾经负伤，痊愈后反而让他更显男人雄风，以至于在他从事情报工作期间，为收集情报与女汉奸虚与委蛇，却被对方在小腹纹了身，刺下的字成了他一生的耻辱。

正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他宁肯选择被人误会成太监，宁肯拒绝真爱打光棍，宁可犯罪，将小瞎子的舌头割掉，手筋挑断，以保全秘密不被外泄，然而最终也未能守住这个秘密。

当他要被当众扒下裤子，将耻辱公之于众时，他彻底崩溃了，疯了。

他的后半生，在林阿姨既有赎罪成分而更多的是真爱的照顾下，他活成了一个单纯的孩童，直至2014年近百岁时寿终正寝，是不幸也是幸。

书中其他的人物形象也都鲜明。爱讲大道理、句句话都富有哲理的“老巫头”爷爷，好似看破世事，却是一个将面子看得重如山、大如天的人，最终也是为了家族的面子而举报了上校，导致羞愧自杀。

不善言辞的父亲，是对上校最掏心掏肺的兄弟，晚年为了家族平安，用自己的方式死守在老宅。

外号“老流氓”的老保长，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更是出口成脏，其实对上校自有他的一份情深意重。

即便是书中最遭人恨的小瞎子，亦是那个时代造就的可怜人，也再次证明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而书中仍对他做了客观评价。“生活摧残了他，让他过着活鬼一样的生活，也让他穿越了生死恐惧和世态炎凉，变得大彻大悟，笑傲江湖。”

相比书中这些人物的形象刻画，上校的形象反而始终有种蒙了层膜似的感觉，并不是那么清晰。

如同一部影片，总会有些细节穿帮一样。麦家讲的这个故事的确婉转曲折，引人入胜。然而细究，依然未能脱了他在作品中一贯塑造的人物形象的窠臼。

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天赋异禀之人，例如《暗算》中的阿炳和黄依依，而上校亦然。

书中上校养了两只猫，视如亲人，一只黑猫，一只白猫，作者也许在寓意着上校的黑白人生吧。

这对猫，让上校在投诚之后宁肯放弃留在部队的机会也不愿放弃的猫，宁肯冒着被抓挨批斗的风险也不能不回乡施救的猫，作者却让它们从抗战期间一直活到了那个十年期间，跨越二十多年，显然有悖猫的寿命。

对于上校小腹上被刺的字，作为“金一刀”的外科医生，即使没有办法让它恢复如初，也一定有办法毁了它。无论是烧伤、烫伤、腐蚀伤，都能够掩盖字迹。但书中直到上校离世的前三年，才被林阿姨用纹身的方式改变了它原有的模样，似乎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同样的，也许为了更符合乡村气息与乡村人物形象，书中有大量的下半身用词，似乎略有刻意之嫌。

就如曾经的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从无凡夫俗子的欲望，只有圣人的家国情怀，因此使得曾经的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普遍脸谱化，没有人味儿。如今却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似乎只有满嘴肉欲用语，才能表现人性一样，这是我个人略有看法的地方。

然而终究瑕不掩瑜，这本书依然很好看，这个故事也依然很动人。

因为书中的每一个人物的背后，其实都有着自己完整的故事。每个人的一生都在诠释着这样一个主题：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在书的腰封上，作者将这句话解读为：人生海海，潮落之后是潮起。你说那是消磨、笑柄、罪过，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义。

书中还有许多类似这样的话。

生活如此令人绝望，但人们还是兴高采烈的活着。

生活不是你活过的样子，而是你记住的样子。

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

而最终这一切的说法，都回归于一句最简单、最质朴的话语：没有完美的人生，不完美才是人生。

正如书名——人生海海，只可意会一般。若解释成人生如海，便苍白了；若解释得清了，反而失了它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