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年前，我跟我老公吵架（那时候应该叫男朋友），因为他总是喝酒喝到夜里两三点才回家，我知道他是因为父亲去世心里难受，但是我已经忍无可忍，吵架的时候离他爸去世已经快一年了。
你天天这样醉生梦死有用吗？你想你爸在天之灵会希望你这样吗？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天天哭丧着脸吗？不
他当时根本都不想理我，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在公交车上站着站着就会哭，旁边人都会看我，但是我忍不住。
五年后的今天，直到事情真实发生在我身上，我才体会到，那种完全不顾路人怎么看，只想让眼泪肆意地往下流，是什么感受。
2
昨天晚上，七点半，知道慧检查出肝癌的时候，我正在小区诊所里给我儿子看病。
看病的医生姐姐是那种热情又善解人意的美女。刚见面没几分钟，她就俘获了我的心。竟然冲着我喊小姑娘。作为一个孩子都三岁的中年女人，我知道她可能只是职业习惯，但是小姑娘这三个字依然让我轻飘飘。
这之后，我想起来另外一个三十岁的中年女人，今天是她剖腹产生完二宝的第三天，也是她要做进一步检查弄清楚肝脏上面究竟是什么的日子。
我没敢直接问她，发微信问了她妹妹。
检查结果出来了，不太好，确诊是肝癌。
我当时脑袋像被人重重地敲击了一般，一下子浑沉沉地，整个世界都模糊了。
我对着屏幕愣了几秒，然后把手机拿给我老公看，他什么都没说。
美女医生依然和我老公说着话，但是我什么都听不到。
等他们不说话的间隙，我像拉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医生姐姐的手，哭着说，我最好的朋友得了肝癌。
医生姐姐把我搂在怀里，示意让我哭一会。
我觉得那一刻，世界有了一点边际，可以让我摸得着边，而不是昏昏沉沉地飘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她轻轻地对我说，亲爱的，所以咱们要爱惜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
然后她用怜惜的口吻对我老公说，你家她太脆弱了。
那一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东西。
3
如果她能体会我和慧从十三岁到三十岁这些年发生的事和积累的感情，她就不会觉得我是太脆弱了。
如果她能体会慧一直就像另一个我一样存在于我的世界里，无论我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和慧倾诉，她就不会觉得我是太脆弱了。
如果她能体会，当你深信一个人一定会和你一起养老，而突然有一天，这件事变成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她就不会觉得我是太脆弱了。
4
从昨天晚上知道慧生病的消息到今天晚上，一整天的时间里，我没有一刻钟能感觉到安宁。
身体微微发热，头脑一直不清醒。
上午我去一个学生家试讲一个小时，唯独这一个小时，我是没有被恐惧控制的。为了能给家长和学生留下好印象，我努力保持镇定，让他们觉得我是训练有素的英语老师。试讲很成功，结束的时候，他们就决定下午要继续上课。
从学生家出来的时候，我有那么几秒钟感觉到欣喜，然后想起来，如果是以前，我只要接到课，就会跟慧分享下，但是这一刻，这种喜悦变得像灰尘一样，不值得一提。
慧，我最好的朋友，她再也不可能和我一起感受生活中的这种小喜悦了。
我不需要她分享这种小喜悦，我只需要她存在着就可以了。
廉价的眼泪，这时候又肆意挥洒。
冬天的风，夹着咸涩的眼泪，不管路人用什么眼光看我，我只想放声地哭。
哭到家的时候，身体也已经像被掏空了一样，再也没有力气生产悲伤和痛苦，一切情感都不再发生。
5
下午上完课回到家，儿子正欣喜地在家门口等着我。因为我答应他，上课回来会给他带好吃的。
但是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我才想起来。
一路上的难过让我把对孩子的承诺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没有走到家门口，就径直下了楼，我大声对儿子喊，妈妈现在就去给你买好吃的。
我怎么能够因为我的软弱，就让孩子失望难过。
吃完晚饭，在陪孩子玩的时候，我又止不住眼泪，想到慧可能再也不能这样幸福地陪自己的孩子玩耍。
儿子问，妈妈，你脸上怎么有水啊。
我说没事的，可能是眼睛里出来的。
6
从昨天晚上知道消息，直到现在，我没有和慧通过一次电话。
昨天晚上我不敢打，我怕我会哭。
今天上午我打了，慧挂断了，然后她回说在做检查。
中午我再打，她又挂断了。
因为我知道她怕她会哭。
下午她发微信给我，她说她才剖腹产第五天，却要在医院来回跑做检查。
我说，你带一个漂亮保暖的帽子，最漂亮的那种。
她说她还涨奶，宝宝因为血项高也住院了。
我说，你涨奶的时候就吸一点出来。
晚上她又给我发信息说，善良的上帝，如果你能看到我在努力的生活，能不能多给我一点希望。
我说一定会的。
回信息的时候，我眼泪一直不争气地往下掉，我知道我的话太无力。
但是就算我再痛，我知道，这些痛也抵不过慧的十万分之一。
因为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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