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
1
上回说到薛家母子在荣国府寄居下来。且说黛玉与宝玉,己然成了贾母最疼爱的两个孙儿,二人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如胶似漆。却突然来个薛宝钗,年龄不大,却生得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与黛玉大有争妍一二之势。宝钗的豁达随和相比黛玉的孤高自许更得人心,黛王心中有忿,宝钗却浑然不知。
宝黛二人同住贾母的房中,自然比其他的姐妹亲厚,越亲厚的人越容易显示彼此的真性情,亦常耍点儿小脾气,惹得黛玉暗自垂泪,宝玉免不了俯就一番才罢。
2
这日,宁国府的梅花盛开,尤氏邀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去赏梅。在宁国府用茶用酒后,宝玉困倦,秦可卿便去安排休息之所。
当秦可卿带宝玉来到一个房间时,房里挂着一幅关于勤学的“燃黎图”,还有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宝玉平生最恨读书,更恨人情世故,直说:快出去!快出去!
秦可卿只得把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宝二叔带进了自己的卧房。
秦可卿的卧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有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有武则天的宝镜、有赵飞燕立着跳舞的金盘、有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有寿昌公主卧过的宝榻、有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有西施浣过的纱衾、有红娘抱过的鸳枕。
房里奢华无比,还透着“香艳”的味道。
“这里好!这里好!”宝玉无不欢喜。留下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丫鬟为伴,秦可卿叫她的小丫鬟们在檐下看猫儿打架。
宝玉刚刚睡去, 于恍恍惚惚中便跟了秦氏而去。到了一个地方,只见朱栏玉砌,绿树成荫,小溪清爽,真的是个好所在。宝玉忍不住想:就在这里过一生多好,免得被父母师傅管束。正胡思乱想,山后有歌传来: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春梦,云散,飞花,水流”,其实暗示了大观园众女儿的好景不长。
歌声未歇,那边走过一个美人,蹁跹袅娜,与凡人大不相同。
宝玉忙上前作揖:神仙姐姐,这是哪里呀?
仙姑笑道:这里是太虚幻境,我是这里的警幻仙姑。这里司人间的风情月债,掌管尘世的女怨男痴。今天与你相逢也不是偶然,我有好茶好酒好歌舞,随我一游如何?
此时的宝玉己忘了带路的秦可卿。随仙姑来到一个地方,看到一座石牌横建,上面写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转过牌坊又是一座宫门,上面写着“孽海情天”,又是一副对联: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意思是说,尘世间,古今的情爱没有尽头,世间的痴男怨女,有多少的风月债要偿还呢!
在警幻仙姑的带领下,宝玉进入二层门内,看见几处写着:“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暮哭司”、“春感司”、“秋悲司”。
宝玉对仙姑说:烦请仙姑带我到各司中游玩如何?
仙姑说:这些都是天下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你是凡人,不便先知的。
宝玉哪里肯依,再三央求,仙姑无奈:好吧好吧,就带你参观参观罢。
来到“薄命司”,两边有对联: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意为,一年到头的含悲饮恨都是自找的,那如花似月的容貌为谁长得这般美好!
宝玉看到十几个大橱都用封条贴着,上面还有各省的地名。他只想挑自己家乡的封条看,便看到了“金陵十二钗正册”。
宝玉说:我家都有好几百的女孩子,怎么只有十二个人呢?
警幻仙姑冷笑道:都是选择紧要的录下来,两边二橱的次之,余下的平庸之辈就没有了。
宝玉果然看到“金陵十二钗副册”,又看到“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他随手拿了“又副册”打开,只见上面一幅画,既无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的乌云浊雾而已,写着几行小字: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这是晴雯的判词,可当时的宝玉哪里知道呢!
宝玉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词: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这是袭人的判词,最后嫁给优伶蒋玉函,宝玉依然不懂。
放下“又副册”,宝玉拿了“副册”来看。只见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干泥败荷,上面写道: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这是香菱的判词,遇到夏金桂便死了,宝玉仍是不懂。
宝玉取“正册”来看 。上面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挂着一圈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根金簪,有字曰: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这是宝钗的判词。宝玉仍看不明白,想问仙姑,恐又是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丢下不看又舍不得,便继续往后看。
上面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有歌词: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这是元春的判词,死于两方的势力相斗。
下幅图是两个人在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 ,船中的女子掩面哭泣,有云: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这是探春的判词,在清明节的那天扬帆远嫁。
后面又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这是指的史湘云,生在富贵家庭却又父母早逝。
后面又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曰: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这是妙玉的判词。表明冰清玉洁的人被强盗掳走,掉入污泥中。
后面画着一匹恶狼,追扑一个美女,要啖之。云: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这是迎春的判词。成婚才一年,她就被孙绍祖给折磨死了。
后便是一座庙,庙里有个美人在看经独坐。云: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这是惜春的判词,看破三个姐姐的不幸遭遇后,小小的惜春选择出家为尼。
后面一片冰山,上面一只雌凤。曰 :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这是王熙凤的判词。从开始的尊从到后面的发号施令,到最后被休,她的结局也很悲惨。
后面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织。云: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村妇,巧得遇恩人。
这是巧姐的判词。在贾府抄家巧姐被卖后,幸得刘姥姥相救,后嫁与板儿为妻。
后面画着一盆茂兰,旁边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这是李纨的判词。她的儿子贾兰很能干,却英年早逝,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后面画着高楼大厦,有个美人悬梁自尽。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这是秦可卿的判词。因情死于自缢。
这些画呀词的,宝玉看不明白,但他还想看,仙姑知道他很聪明,恐他泄露天机,就不让他看了。
3
恍惚中,宝玉随警幻仙姑来到后面,一个如梦似幻的仙境。
警幻说: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
仙子们出来:哪里来的浊物?污染了这清净的女儿之境!
宝玉吓得进退不得,果然觉得自己污秽不堪!
警幻向众姊妹道:你们不知,今天原本要去荣国府接绛珠的,遇到了宁荣二公之灵。拜托说:贾家功名富贵百年,如今子孙众多却无一个可以撑家的,唯宝玉聪明灵慧还有一点希望,可又贪玩,害怕无人将他规引入正,希望仙姑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走上正路,就是我们之幸了……
说完, 警幻带宝玉入室,其内幽香无比。品了“千红一窟”的茶,又喝了“万艳同杯”的酒。
饮酒间,有十二个舞女上来,演奏了红楼梦的十二支曲子。
首先,是红楼梦的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然后依次演奏如下:
一:《终身误》。写的宝玉虽然娶了宝钗,心中想的仍是黛玉。
二:《枉凝眉》。写宝玉与黛玉的情深缘浅。
三:《恨无常》。写元春命尽之时,仍惦记着贾府的兴亡。
四:《分骨肉》。写探春远嫁,一帆风雨路三千的不舍心碎与无奈。
五:《乐中悲》。写湘云于襁褓中就父母双亡,长大后配得才貌仙郎又早逝守寡。
六:《世难容》。写妙玉体弱出家,气质如兰却遭强盗掳走,陷于污泥。
七:《喜冤家》。写孙绍祖作践迎春,只一年就让其香消玉殒。
八:《虚花悟》。写惜春看破红尘出家为尼。
九:《聪明累》。写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己性命。
十:《留余庆》。写巧姐被狠舅奸兄所卖,幸得刘姥姥相救。
十一:《晚韶华》。写李纨与贾珠恩爱无比却青年守寡,培养出优秀儿子却又福薄命浅。
十二:《好事终》。写秦可卿擅风情,秉月貌,竟成了败家的根本。
最后是收尾,《飞鸟各投林》。写正册十二钗死的死散的散,各去了各的去处。
4
“痴儿竟尚未悟!”歌毕,警幻见宝玉尚未“醒悟”,又送宝玉到一香闺绣阁中 。
早有一位女子在内,鲜艳妩媚像宝钗,风流袅娜又像黛玉。宝玉不知是何用意,警幻说:
今既遇尔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子独为我闺阁增光而见弃于世道,故引子前来,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从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宝玉于恍恍惚惚间,依警幻所训之言,作起儿女之事来。软语温存,柔情缱绻,与可卿难解难分。当他们手牵着手出去游玩时,来到一个地方,荆榛遍地,狼虎同群,一道黑溪挡住了去路,并无桥梁相通。
“不要前去,赶紧回来!”警幻后面追来。
宝玉停下脚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警幻道:此乃迷津,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
“此乃迷津”,指贾宝玉沉迷于女儿中;“深有万丈,遥亘千里”,指情色是陷井,是万丈深渊,陷进去将会万劫不复;唯一的希望就是“一个木筏”,但掌舵的木居士和撑篙的灰侍者要遇有缘人才帮他渡过去。“不受金银之谢”,说明这个木筏不是世俗的渡船,它只讲缘,不讲金银。
警幻说:你今天游玩到此,如果还坠落其中,就辜负了我的谆谆警戒了!
突然,迷津内水响如雷,还有许多夜叉海鬼,欲将宝玉拖下去 。吓得宝玉汗如雨下,失声大喊:可卿救我!吓得袭人等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宝玉:别怕,我们都在这里!
秦氏在房外让丫头们好生看猫儿狗儿打架,忽然听见宝玉在梦中喊她的小名,非常纳闷:我的小名从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还在梦里叫出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集。
读后语:贾府的子弟是多么地不成气候,竟让死去的宁荣二公都不得安宁,去求仙姑帮忙点化宝玉,希望他不要沉湎于女儿之中,归引到功名仕途的道路上来,振兴贾家。只可惜,仙姑尽力了,宝玉还是先前的那个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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