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英文翻译为spring。泉水,也是spring。弹簧呢,也是spring……难道英文语境里,泉水像春天一样晶莹剔透、冰清玉洁、吹弹可破,富有诗意?老舍惯常用诗意表达济南的美,山、泉、河、湖、柳,是他诗意里跳动的乐符。
细读老舍散文,能发现老舍掌握了一种如何展示济南诗意美的方法。他将它称作一种“诗意的体谅”,他在《更大一些的想象》说:
“要领略济南的美,根本须有些诗人的态度。那就是………把湖山的秀丽轻妙地放在想象里浸润着。”
只有见解高明、真懂艺术,方才做如此评价吧。
老舍教会了我们如何欣赏济南的美。我们且看他的《趵突泉的欣赏》:
在西门外的桥上,便看见一溪活水,清浅、鲜洁,由南向北的流着,这就是由趵突泉流出来的……
这是伏笔,让你未见这泉便自激动不已起来。
正面写泉:泉太好了。泉池差不多见方,三个泉口偏向北边便是条小溪流向西门去。看那三个大泉,一年四季昼夜不停,老那么翻滚。
这是一段对泉的白描,接下来作者迅速由泉转人,转入人对泉的感慨与想象:
你立定呆呆地看三分钟,你便觉出自然的伟大,使你不敢再正眼去看。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无疑是受泉的气势的震撼。
这真是含无限深意,见于言外。
接下来作者写泉,依旧是在白描与想象之间交错游走:
永远那么纯洁,永远那么活泼,永远那么鲜明,冒,冒,冒,永不疲乏,永不退缩,只是自然有这样的力量!冬天更好,泉上起了一片热气,白而轻软,在深绿的长的水藻上飘荡着,使你不由得想起一种似乎神秘的境界。
写文章要有虚有实,而更重要、更关键的,恰恰是虚的亦即想象的、诗意的这一块。
老舍对趵突泉的小泉即泉泡的描写,亦堪称生花妙笔:
池边还有小泉呢:有的像大鱼吐水,极轻快的上为一串小泡;有的像一串明珠,走到中途又歪下去,真像一串珍珠在水里斜放着;有的半天才上来一个泡,大,扁一点,慢慢的,有姿态的,摇动上来;碎了;看,又来了一个!有的好几串小碎珠一齐挤上来,像一朵攒整齐的珠花,雪白。有的……这比那大泉还更有味。
写动态中的水泡,他用了那么多传神写照的动词,如“大鱼吐水”“歪下去”“斜放着”“碎了”“挤上来”等等,将那水泡直如孩童嬉戏一般的可爱情状与丰富姿态,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真是生动极了、形象极了。
老舍认为,“诗的境界中必须有山有水”,而“以量说,以质说,以形式说,哪儿的水能比济南?有泉--到处是泉--有河,有湖,这是由形式上分。不管是泉是河是湖,全是那么清,全是那么甜,哎呀,济南是'自然’的Sweet heart吧?”
《济南的秋天》中,为了写济南的泉水与诗意,作家选取了泉河中最常见的水藻:
只说水中的绿藻吧。那份儿绿色,除了上帝心中的绿色,恐怕没有别的东西能比拟的。这种鲜绿色借着水的清澄显露出来,好像美人借着镜子鉴赏自己的美。是的,这些绿藻是自己享受那水的甜美呢,不是为谁看的。它们知道它们那点绿的心事,它们终年在那儿吻着水波,做着绿色的香梦。淘气的鸭子,用黄金的脚掌碰它们一两下。浣女的影儿,吻它们的绿叶一两下。只有这个,是它们的香甜的烦恼。羡慕死诗人呀!
将绿藻和清泉的关系,比作“美人借着镜子鉴赏自己的美”,这比喻,不,这拟人,实在太绝妙了。在作家笔下,那绿藻已经变成仪态万千的有着鲜活生命的纤纤美女,甚至,作家本身似乎已经化身为绿藻了,你看他知道绿藻的心事、香梦,甚至还有小小的烦恼!
作家表达一个地方诗意美的时候,不知道考虑没考虑历代文人骚客的感受,如果能够穿越,请赐我力量,我想看看他们是否也大受老舍先生的启发,也“诗意的体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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