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读到有关外公外婆的文章,我的心就会酸酸的,说不清是羡慕还是遗憾。
我没有外婆,听母亲说,在她11岁的时候,外婆就上吊死了。母亲嘴里的外婆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一双小脚,因为文革那个特殊的年代,跟着外公到东北逃荒。
逃荒的途中,因为受不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再加上外公那怪戾自私的性格,一个人决绝地走上了寻死之路。
所以我小时候,从没有享受过外婆的疼爱,从未体会过被外婆宠溺的滋味。因为外婆的死,让我对前些年经常在我家的外公甚是敌视,我觉得是他剥夺了母亲的幸福,进而也剥夺了我的快乐。
每次碰到胡同里的小伙伴去外婆家走亲戚,看他们一脸的兴奋甚至迫不及待的表情,我就心里莫名其妙的开始不舒服起来,这种对一个人的向往、对一个家的向往之情,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其中的美好幸福,我只能从他们的表现中慢慢去感受,去体味。
伙伴们离开胡同,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原来热闹的巷子最后变得冷清无人,我的心也变得伤感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轻轻地拉起我的手,把我拥在怀里,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这个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我,没有给我一个外婆,同时她也会想起自己不幸的童年。
母亲有个姨妈在离我们家差不多六七里路的地方,母亲时常和这个亲戚来往。
那时候姨婆比较照顾我们家,碰到农活忙的时候,她会让大女儿来给我们帮忙;农闲时,她会教母亲纺线织布,料理我们一家人的穿衣。
母亲也是感激她这个姨妈,逢年过节,每次都买不少的东西去看望她。即便平时,地里产的东西,无论地瓜还是花生,母亲总会送过去一些。
因为彼此相处的还不错,姨婆家常常被邻居们说成是母亲的娘家,母亲也为此感到欣慰。
记得我读三年级的那个秋天,姨婆的大儿子要结婚。那时候结婚准备宴席的肉食,一般都是自己家养的鸡、羊、猪。那年我们家正好养了几只公鸡,母亲说送给大舅结婚时用吧,这样姨婆手里就能宽裕点。
有一天早上,母亲把我叫起来,让我给姨婆家送公鸡去。一听说要去走亲戚,我高兴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胡乱地扒拉了两口,就推着车子上了路。
母亲把四只公鸡装进一个鱼鳞袋子里,绑在自行车后座旁边。四只喂大的公鸡,是很沉的,对于11岁的我来说,别说骑了,光是推就很费劲。
那时候的自行车都是又高又大的,我个子长得矮,个头比车子高出不多,两条胳膊好像被架起来一样,再加上车子一边偏沉,害得我总是得拧着身子来控制平衡。
秋天的天气,上午还是很热的,不大一会,我就出了一身汗。去姨婆家的路显得特别漫长,那时候的土路坑坑洼洼,颠簸得车子几乎抓不住把,再加上路两边的茂密的玉米,路上的行人很少,这倒让我生出些许恐惧来。
用了大半个上午,我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姨婆家。姨婆看到我湿漉漉的面孔,着实吓了一跳:“我的乖乖,你咋来了?”她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接我。
当我告诉她母亲让我把公鸡送来,给舅舅结婚时,姨婆竟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唠叨着:“你看这!你看这!”
也许是感念我走了这么老远的路,她把我叫我屋里:“妮来,姨婆今天给你擀面棋喝。”面棋也许就是当时最好的饭了,那时还有好多人家不能全年吃小麦面。
说完,姨婆系上围裙,跑到面缸里端了两大瓢面,开始和面了。面很快和好,她又跑到园子里摘了小半篓西红柿,又拿出了四个鸡蛋。要知道,那时候鸡蛋很少有人吃,都是攒起来卖钱的。
不知道是因为太口渴还是心里胆怯,我竟然对姨婆说:“姨婆,我不想喝面棋,想喝白开水。”
姨婆吃了一惊,转头看向我:“面棋不好喝吗?哦,你想喝白开水,那咱就先烧两壶白开水,想喝啥喝啥。”
姨婆的话,让我心里一暖,心里默念: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宠爱吧!任由你的性子来。
姨婆烧水、擀面、炒西红柿……锅上灶下,一个人手脚不停,不大一会,她把面棋汤做好了。那红艳艳的西红柿汤,再加上黄白相间的蛋花飘浮在上面,让人瞬间有了食欲。
我小声说:“姨婆,我想喝面棋汤。”
姨婆的二女儿瞪了我一眼:“你不是要喝白开水吗?怎么不喝了,就你事多,不让人安生。”
姨婆见状,停止了舀碗,生气地骂小姨:“有你啥事?她愿意喝啥随她的便,用你管?”
随后转头对我说:“姨婆给你舀,别理你小姨,你想喝多少都行。”
第一次被姨婆这样护着,心里的胆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骄傲。
吃过饭后,小姨和邻居的几个女孩在玩踢毽子,那是当时在女孩中间最流行的游戏。
我一直没有过毽子,原因是我家里没有圆形方孔钱。看到小姨和她的伙伴,一个个像燕子一样轻盈地跳跃着,我的眼睛就像钩子一样死死盯住小姨脚上那上下翻飞的毛线毽子上。
姨婆一眼看出我的羡慕,她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背,又用手示意我跟她走。
我俩走到屋里,姨婆拉开抽屉,从一个很旧的布袋里拿出两个圆形方孔钱,递给了我:“妮妮,这两个钱给你吧!你也做个毽子和她们一起玩。”
说完,她把钱放到我手里,看到那两个圆圆的、长满绿色锈迹的钱币,我的心里像喝了蜜,兴奋得无以复加。
接着姨婆又走到小姨的床铺边,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做好的毽子,我清楚地记得,那是用橘黄毛线做成的,我攥在手里,毛绒绒、沉甸甸的。
姨婆小声说:“别让你小姨知道,赶快揣口袋里,拿回家去玩。”那一刻,我既兴奋又害怕,心里像揣了兔子一样咚咚乱跳。
装好了毽子,我拉住姨婆的手:“姨婆,我回家吧!”无论姨婆怎么挽留,我都坚持立刻走。
我好像偷了姨婆家的宝贝,又好像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让我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有可能翻车的地方。
姨婆没有办法,只得送我上路,一再叮嘱我路上要注意安全。这些话我哪里听得进去,我只想快点到家,让我的伙伴们看看我的毽子和那两枚圆孔钱。
时至今日,去姨婆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想,它不仅是我童年难忘的记忆,也是我得享姨婆疼爱的宝贵财富。
谢谢您,我亲爱的姨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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