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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写我

秦岭写我

作者: 甘肃子溪 | 来源:发表于2018-11-23 09:16 被阅读0次

    按:此文为甘肃作家余普查先生作品集《暖风吹过坡地》的代序。

    原汁原味的生活本相(代序)

    ——关于余普查和他的散文

    秦 岭

    当阅读成为一次与作者探视和感应心灵的过程,成为对某种生命形式和生活状态的近距离凝视,成为一种对似水年华和岁月痕迹的触摸,成为某种对人文情怀的关照和心路历程的回味,那么,在我看来,这样的文字就有了咀嚼的理由,这也是我阅读青年作家余普查的散文集《暖风吹过坡地》的感受。

    有朋友说:“读余普查的散文像是蹲在崖畔上吃糁饭,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我赞同这个看法,普查展示给读者的主题和语言,如果不是贴着脚下的土地,那么必然缠绕在村头的槐树上,抑或是融入屋顶飘荡的炊烟里,表现手法亦接近于原生态的写法,追求的是文字的本色。

    书名可谓意味深长!暖风——吹过——坡地,直观上已构成了乡村的诗意景象。我想,当沉重的大地倾斜为坡的时候,最能感知暖风的温度。我能感觉到,阅读 《暖风吹过坡地》的过程,始终有暖风在我的眼睑和睫毛上佛过,痒痒的,竟是从普查的文字和标点的丛林中而来。收入这个集子的作品,大致可分四类,其一是作者对老家乡村生活的回顾和眷恋,如《土院》、《黄泥火炉》、《秋天的谷地》、《乡间小路》、《雨季的村庄》等,从中可以感受到作者之于乡村土地、房舍、田畴、庄稼等状物的厚重而执著的情感;其二是对流逝岁月的反刍和回味,如《我的小学生活》、《为师第一天》、《关于冬天的几个记忆片段》、《记忆中的羊倌》、《鞭梢上的童年》等,这些散文,更多的是作者在记忆中追寻人生的足迹,仿佛在茫茫的生活之岸,整理、采撷那些曾经闪耀或者暗淡了的贝壳;其三是对亲情、人情、乡情的描绘和直陈,如《父亲留给我的财富》、《祖母》、《父亲和鸟》、《母亲的纺车》、《祥根爷》、《童年的一顿夜餐》、《牵挂儿子》等,作者在这类作品中倾注了较多的情感因素,凝结了更多的人性情结,从中可以洞察到作者和故人、亲人、乡党血浓于水的特殊关系;其四是对人生、世像的评说和思考,如《人生难得一巧遇》、《小花狗你在哪里》、《过年的另一种味道》、《除夕断想》、《读书人生》等,作者在这类文字中,除了要么直抒胸臆、要么托物抒怀外,不时闪现一些个人为人、谋事的观点、理念和看法,其中也不乏一些睿智的思考,散发着生命本源意识的感悟,读来能够引发读者的共鸣。这几类散文,基本构成了作者挖掘主题、描摹生活、展示心路的大致趋向、流向和动向,也足以概括作者散文的整体面貌和内在精神。在阅读中,我们也很容易感受到作家认识生活的深度和生活积累的厚度,感受到作家与底层乡土人物的情感和心灵的融合。需要说明的是,这些作品的创作跨度达20多年,相当一部分作品完成于不同的时间段和不同的现实环境,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作者在审美观、创作手法、思考生活的角度等方面的不断变化以及日趋成熟的过程。文人为文,此乃同律。

    和普查相识至少也得有21年了,如此系统地阅读普查的文字,感受普查的内心世界,尚是第一次。如今,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早已物欲化地够恶心了,朋友关系的维系似乎一旦离开酒场、咖啡厅,大有消解消匿之势。而我和普查天各一方,把酒临风的机缘的确少之又少,但是因为文学,我相信我们彼此的心情田园里,都给对方留着一条足以观光赏景的小马扎。初识普查是在文学浪潮风起云涌的1986年,那时我还是个以发表文章而颇受关注的少年师范生,普查也在渭水那边的渭南师范把文学搞得肝肠欲断,报纸上时有他的诗文露脸。我们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某夜,他乘火车来我们学校探视老乡,顺便到我宿舍一晤。给我的第一印象,此汉头粗,脸大,嘴阔,腿长,就他这样一副驮惯了苦惯了的大骡子才有的身架,却有男人堆里难得一见的卧蚕眉和细条子眼,月光之下,俨然帝王之相,至少,很容易被女学生看走眼,误判作美男子的。——最容易被人误判的还有他那副被日子腌软了的沉郁相和窄细如老猫叫春似的声调,因为当了官,很容易被善良的百姓误认为是忧国忧民。普查老家在天水以南的华歧乡,那地方毗邻秦始皇的老家古西垂大地,也是著名的三国古战场,诸葛亮六出祁山、木门道射死张颌、天水关智收姜维等经典故事就发生在周边的旷野与深峡之中。历史终归历史,却是有名的穷山僻壤,用天水话说是个连女鬼都不下蛋的地方。“穷山出悍匪”。盐碱地里却孵化出了余普查这样的鹅鸭,似乎意味着某种宿命,穷家穷舍穷文盲的老余家,竟有胆量截取六十年代中国首届人口普查之意,给本该取做余长求或者余岁球或者余双蛋或者余大蛋的苦人儿,取大号曰:余普查。绝非先见之明,疑似战略眼光,此天工之合,即便当年在这土包子上指挥千军万马的诸葛亮怎堪悟得?普查的人生或颠沛,或流离,或柳暗,或花明,应合了农民子弟依靠知识由乡村到城市、由城市底层到成为城市经营者的经典规律。他初中毕业就背井离乡到嘉陵江畔的深山老林里当伐木工,后来又苦读圣贤进了渭南师范,毕业后为人师表,因为一手好文章破格进了区政府办公室给领导当秘书,再后来成为领导干部。我和普查相处最长的时间是在机关共事,住所也是毗邻,他一妻两子锅碗瓢盆丁当作响为家所累,我却是男大未当婚,逍遥好自在。一院两景,颇显幽默。后来我只身去天津工作,却经常能从老家寄来的报纸中读到他的随笔之类,每当此,总能勾起我对往日时光的断续回味,或甜,或酸,或咸,声声断断,不绝如缕。要说的是,20多年来,普查像一位攥着锄头、守着坡地的农人,在阳光下,在风中,以老牛般的坚韧和耐力,在不辍地耕耘,星星点点地发表了40多篇文章,一如收割了40多个麦捆子,摞场院里,也是不小一个垛呢。

    “文如其人。”此言古有之,冠之普查最为恰当。文学作品作为作家思想、道德、审美等诸多意识外化的精神产品,必然带有各自的创作个性、生活的烙印和精神追求。普查的散文之所以与众不同,最大的区别在于原汁原味的东西要比艺术提升的东西多得多,这大概和他的天性有关。普查当秘书时不善溜须,当领导后亦不好钻营,骨子里保留着现代官场人等罕有的质朴、率真和实在。这一天性渗透到他的散文中,既构成了他散文的独特景观,也成为区别于时尚散文的杀手锏。他总是习惯于用本真的、甚至是童贞般的眼光审视生活的原色,诉诸文字,也不加雕饰,基本上是和盘托出。在我的阅读视野里,见惯了那些玄奥尖巧眼花缭乱而最终又不知所云的文字,回头看普查最不炫耀技巧的文字,竟也感到某种新鲜感和亲近感。普查与表现生活的关系,近似于饿狼吃羊,习惯了生吞活剥,囫囵下口,无论是翻来覆去,还是翻里转面,抑或是翻前滚后,都是一个吃法,不像猎人的吃法:烤之,煎之,煮之,炖之,炒之。这样,他笔下艺术化了的生活,其实更近似于摄影的效果:直观,简约,一目了然。摄影是生活的翻版,我们能感受到生活的所有边边角角,沟沟壑壑,明明暗暗,反过来,这也构成了普查散文的独特魅力和迷人的风景。譬如《门前有一棵老榆树》、《野牛关梁》、《我的小学生活》、《爸爸的坡地》、《秋天的谷地》等作品,他在借乡村物化了的表象,抒发着自己对乡村人物、风物、事物浓烈如酒一般的朴素情感。他的切入方式直截了当,笔锋软耷耷地一抖,就着陆主题,“老榆树”见证的是乡民们平淡而艰难的生计,“野牛关梁”展示的则是打工少年谋生的艰辛和遭受的苦难,“小学生活”表现的是山里娃求知的心态与落后的现代农村教育形成的反差,“坡地”则更具象征意味,抒发了老一辈农民对待逆境、困难的基本态度和改造、改变生活的坚韧和毅力,“谷地”则蕴藏了某种隐喻的成分,它代表着尴尬的乡村情事和没有果实的爱情。上述作品中,凡是写人写事,无不是极尽可能地用大量叙事、描写、铺陈的手法,不愠不火地、原模原样地把生活底盘下的那一点又一点的芝麻谷子糜子都抠出来,让人感受到一种呛人心肺的窒息感。作者笔下鲜有田园牧歌式的风情,更多的是面对乡村生活景象的心灵之困惑、精神之彷徨、感情之徘徊和思想之无奈。还有一些作品,如《母爱如拐杖》、《想家的夜晚》等,我们能实实在在地窥探到一名农村文化人进入城市工作以后心灵的变化和精神的迷茫。“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作者超出了乡土,探入了城市,却又和乡土维持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和城市保持着难以消融的隔膜,对一名坚持写作的人来说,这种心灵的触动应该是痛中之痛。这样,我们所看到的普查的追求,特别是对于生命状态的解析,对于人性与道德的揭示,并不觉得浮泛、单薄乃至概念化,而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地道的乡土文化的脉络,这对于普查的创作而言,应该是最大的收获。

    普查注定要不间隙地奔走于高楼大厦和羊肠小道之间,这构成了他双重的生存和生活环境,他所感受到的来自不同生活的浸染、触动和感情冲击,成全了他极其丰富的写作元素和思想源泉,从这个意义上讲,普查还应该写出更好的文字。如果用生活对他的馈赠和他目前的创作成果想比较,我认为还有不尽匹配的所在,譬如,在思考和表现的关系上,有点像不和谐的跷跷板,一头重一头轻;个别作品缺乏足够的表现力,给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有些作品在表现方式、谋篇布局等方面,显得过于狭窄、呆板和单一,叙事手段也不是太灵活。这些不足,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作品的艺术质量。好在,纵向地看,普查近期的散文比之前的散文要丰满得多,艺术上也有了新的探索,这就为我们欣赏他更多的佳作提供了可能。

    2007年4月27日夜匆匆于天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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