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大张在一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单位上班,一日,单位领导有事,委派他代替自己去开电视电话会。
大张一到会场,发现来者都是各单位的头头脑脑,就自己一普通干事,于是蹑手蹑脚寻一空位置坐下。
还没有开会,他大体望了一下,许多虽说能叫上名字,但平时不打交道,所以并不熟悉。他不经意的向左边一看,惊喜地发现十几年前在乡镇一起干过的李岳林。当年,李岳林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乡镇,大张比他早几年上班,李岳林初出茅庐,血气方刚,与大张脾气很投缘,大张很看好这个小兄弟,在工作和生活中没少照顾他,而李岳林也很感激大张,两人常常不分你我,好的像一个人。
后来李岳林通过个人努力,职务步步上升,如今是乐王镇的党委书记,而大张却仕途不顺,眼看升迁无望,几年前便托人调进了县城的一个清闲单位。
好多年没见了,大张有些激动,李岳林正和其他人说话,并没有发现他,大张把手伸过去,在李岳林的肩膀上亲切地拍了一把,激动地说:“岳林,你也开会来了!”
李岳林回过头来,嘴张成了o字,一脸的诧异,待他看到是大张时,嘴里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哦!你也开会啦!”那个“也”字拉的长长的。大张忙说:“我领导临时有事,委派我代替他来。”然而李岳林并未接他的话茬,回过头去和管交通的马局长说话去了,把冷漠的背影留给被热情包围的大张。
初夏的阳光暖暖的,大张的手里攥出了汗,一股凉意从心里生出,他想起那些年他们一起下乡,一起吃农家饭,骑一辆自行车去农户家催收公粮……那时的生活是艰苦的,但他们是快乐的,有说不完的话,有道不尽的淳朴感情。难道,难道李岳林会忘记这些吗?不会,绝对不会!只能说,友情被岁月碾成了尘末,如一块石头砸在了玻璃上已支离破碎,再风光的桃花经不起时光的磨砺,一个短暂地盛开便蓦然凋零,化作泥土。
不应该是这样的,记忆多好啊!仿佛就在昨天,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出来会场,大张感觉到李岳林就跟在他后头,他没有回头,但大张是多么希望李岳林喊他一声大张哥,他会热情地邀请他,点几个小菜,喝一壶小酒,好好叙一叙,就像有句诗说的好:把酒话当年。
大张的希望当然落空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李岳林和旁人说说笑笑,大张似乎成了空气。
好几天,大张闷闷不乐……
一天,大张在办公室里大倒苦水,说人咋变的快的,昨天还是熟人,今天就是陌路人了!
在一旁的同事老周嘿嘿一笑:“其实也许李岳林并没有忘记你俩的感情,只不过你突然侵犯了他的尊严,所以才遭到他的冷视。”
“我怎么侵犯了他的尊严,不会啊!”
老周说:“你不知道,官场上得了一种病,那就是官衔儿病。许多人把官衔看的比命还重要。李岳林如今是乐王镇的党委书记,不是当年的乡镇干事,在咱们小县城,走到正科级这一步那是不容易的,赶上场的干部不待别人说,自觉高人一等。乡镇党委书记算一方诸侯,在他的地盘里那可谓要天得天,要云下雨,就是在整个小县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当着众多的人直呼李岳林其名,当然侵犯了他中层干部特有的尊严。如果你谦恭地、敬畏地称他一声李书记,凭你俩过去的感情,中午他请你搓一顿是没有问题的。”
大张一时听的云里雾里,好歹恍然大悟,其实他当时想叫李岳林的官衔儿,但是却叫不出口,觉得如果叫李书记,显得两人有了距离。直呼其名,却打破了官场的潜规则。难怪李岳林对自己如此冷淡。
老周说:“这其实是一种社会病,也可以说是职业病。上面认的很清楚,把这种现象称为语言贿赂,明明是副局长、副主任等等,称呼时却去掉副字,上面发文要求党内一律称同志,不称职务。可是现实中却很难行的通。”
“县上某部有一个同志,已经干到了部科室主任,是正科级,但不是部里领导班子成员,他老觉得主任的称呼不美气,便拼着命而进步,终于成了副部长。因为刚刚晋升,许多人还不清楚,见面仍称他为主任,他就赶忙校正 ‘称呼不一样了,我那副部长的文发了!’当人们称他部长时,他便乐呵呵的,如果有人猛然失忆称他主任时,他的脸立刻变成了苦瓜。”
“教育系统局机关内部科室,同志熟悉的以兄弟相称,不熟悉的以老师相称。大李和小王在一个科室,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不久大李提拔当了科室主任,小王见面依然李哥李哥的叫,大李就有些不高兴。一次,小王又叫哥的时候,大李板着脸说:‘小王,以后工作中不要称兄道弟了,你还是称我李老师吧!’小王一下子楞在那儿,最后终于弄明白了大李嫌没把他称主任。”
老周看着瞪大了眼睛的大张,继续说:“更有甚者,是我们临县的一个干部,姓傅。经过多年奋斗,终于当上了副局长。可是别人也是副局长,但称呼时都去了副字,叫张局长,李局长。而称呼他一律呼傅局长,于是他狠自己的祖宗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姓,这样叫下去自己就是扳正了也还是个傅局长。更让他担心的是,如果一直傅局长傅局长的叫下去,没准会影响了自己的仕途。于是绞尽脑汁想办法,亏他想得出,四十多岁了向组织提出改姓,要跟他妈的姓,理由是他姥爷没男娃,要把他过继给姥爷顶门。恰好他姥爷姓郑,这不,刚改了姓,还没提拔人们都郑(正)局长郑(正)局长的称呼,他一时高兴的了不得。由于忙于投机取巧,工作不力,在一次问责中被免去领导职务。人们同情他,仍郑局长长,郑局长短的称呼他,到底给他留了稍许安慰。”
大张听完,长叹一声:“生活套路深,咱活咱的,官场的那些事,累!咱不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