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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这把杀猪刀

岁月这把杀猪刀

作者: 李延军 | 来源:发表于2019-02-09 07:53 被阅读29次

    忽一日,被一位初中同学拉入当年的同学群,混迹其中潜水数日,但始终未敢发言。因为除拉我的同学外,其他同学无论男女,已是名副其实的陌生人。该群的最大特点,几乎无人打字发言,全是语音聊天。听他们的声音,几乎清一色的岁月沧桑之声,聊的也无非是记忆中的年少旧事,家长里短,一股浓浓的烟火味儿。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开心解闷的鸡汤视频。

    岁月恍惚,掐指一算,我们一别已38年之久!能想起的名字已寥寥无几,一个个年过半百的沧桑之声,无论如何也无法与38年前记忆中的稚嫩声音对号入座。无奈打开那些带有头像的声音账号,很多头像已是我小时候印象中的爷爷形象。无论如何过滤那些残留不多的岁月记忆,已无法与当年那间破败教室中的一个个懵懂少年对上号。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刀刀见血,已把当年稚气少年砍杀得片甲不留,大有恍若隔世穿越之感!

    我的这些同学,都是农家子弟,能初中毕业,已是幸运,甚至有的连两年就毕业的初中尚未读完,就辍学回家,扛起生活重担。近40年光景,有的已子孙满堂,成为一脸沧桑的爷爷奶奶;有的依然四处打工,为生存奔波;更惋惜有的已英年早逝,今生再无缘相见。如今面对他们,除了感慨世事沧桑,剩下的全是手足无措!

    庆幸还有有心人,把当年的黑白毕业合影照传了上来,还有记性好的写下了不少照片上一个个毛头小子丫头们的名字,才使我的记忆稍稍有些恢复。这张照片极其珍贵,我手里没有。记得当时要这么一张毕业照可能要五毛钱,家里没钱,印象中还有依在大爷家门口,可怜兮兮讨要五毛钱的情景。可能是没讨到这五毛钱,所以就没有这张照片。

    一遍遍细听这些沧桑之声,端详一副副风霜面容,唯有盘根错节皱纹间的眼眸,还能稍微泄露一点儿当年的信息。我不敢发言,也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说什么,我唯有沉默,默默听他们聊家长里短,人生短长,乐此不彼的烟火时光。只有听到当年课堂上的那些陈年糗事,才能唤醒我冬眠的记忆,天真无忧的童趣才能重现眼前。

    有人提到福成同学“抬鞋”的糗事。那是一个夏天,我们初一,天气炎热,教室是原来村里一家地主的旧房子,门窗狭小,还是传统的南屋,南墙窗户又高又小,严重制约着50来人教室的采光通风,炎热程度不言而喻。我们这些农家子弟远没有如今孩子的文明素养,上课光膀子穿裤衩的大有人在,最不堪的是,大多同学穿的都是娘做的布鞋,没有袜子,更没人洗脚,穿久了,鞋内底上就会结存一层硬泥,天热脚就出汗,装在鞋里很难受,甚至还打滑,上课都会不由自主脱掉鞋子,把脚漏在外面透透风。对我们这些农家子弟而言,均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见惯不惊,更不忌讳这种情景集体散发出的味道。但比我们年龄大不了十来岁的庆学老师,显然对这种环境气氛难以忍受,便宣布一条严格纪律,上课不准脱鞋,谁脱鞋就把谁的鞋扔到教室外面。可我们这些愣头小子常常忘记老师训示,依然不知不觉习惯性把鞋脱掉。

    有一天,一位同学又把鞋脱了,被同桌的福成发现,顺手就把他的鞋扔了出去。这位同学自然不干,二人就在课桌底下争执起来。不幸被正在讲课的庆学老师发现,就让福成把鞋给人家捡回来。福成很不情愿,因为按老师“谁脱鞋就把谁鞋扔出去”规则,他的行为不但不该指责,而该表扬,但真按老师说的去做,老师不但不表扬,反而还得把犯规同学的鞋捡回来,自然很委屈,就迟迟不愿行动,还小声嘟囔跟老师争辩。庆学老师可能觉得他说的还在理,但真的把学生的鞋扔出去也有些过分,因脱鞋的同学违规在先,就出了个各打五十大板的折中方案,让他们俩到教室外面把鞋抬回来,以儆效尤。两个同学很无奈,不得不一起出去,但鞋没抬,而是福成一人把鞋提了回来。庆学老师说不行,把鞋再拿到外面,必须二人抬着进来。二人只好又提着鞋灰溜溜出去,转身抬着一只臭鞋,耷拉着脑袋一前一后进来了。这一幕在全班同学面前展示,其滑稽程度可想而知,大家都忍俊不止,所以印象深刻,至今快40年了,依然记得。这一过程中,庆学老师一直绷着脸,一脸严肃,神圣不可侵犯。我想庆学老师肯定会转身破涕而笑。不知庆学老师还是否记得当年这一幕,但我们这些同学至今都还记忆犹新。但这两位抬鞋的同学,大家只记住了福成,脱鞋的那位,谁也想不起来了。

    社卫同学不乏幽默地说,只有调皮捣蛋的同学事迹突出,所以大家印象才深。如今大家除了感慨岁月沧桑之外,都后悔当年懵懂无知,不知努力学习,耽误了大好青春。尤其是上英语课,我们这些从不知英语是何物的乡村孩子,对英语很陌生但更觉得好玩儿,真正是如今说的鸟语。所以上英语课的丑态更是花样迭出。跟老师读单词girl,故意发出打枪射击的怪腔恶调儿;读my pen,故意说成“我卖盆”;读yes ,this is my pen,故意说成,是的,我就是卖盆的……气得英语老师哭笑不得,揶揄道,你光卖盆,不卖碗吗?农村初中,本来英语老师就奇缺,同学们还都这么不知深浅气老师,甚至有的还跟老师动手。真的到后来,英语老师因生小孩,再没人教我们了,致使我们的英语只学到初中第一册还不到10课,就停了。绝大多数同学一生也就学了这么点儿英语。如今我这种温开水式的英语,很大原因就是初中基本没有怎么学的缘故。如今都已年过半百的我们,学不学英语已不重要,但懵懂少年时的记忆依然如此清晰,已是我们的青春底色。我们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还有庆幸的是,居然还有同学提起了我,还记得当年那个懵懂少年。他们的印象说我年龄最小。当时倒没觉得自己年龄小,只记得跟老师捣蛋的那些糗事。我个子矮,坐那种民房改造的教室第一排,老师讲课时的大腿触手可及,吃的粉笔面跟老师一样多,处于老师眼皮底下的严格监督之中,但并不耽误自己的调皮捣蛋。物理老师说话有些口吃,就学老师说话,还拿文具盒当镜子,反射窗户透过的阳光,往老师脸上照,在老师脸上打出一束黄色光斑,弄得老师不但眼睛睁不开,说话更口吃,自己觉得很好玩儿!可老师不干了,怒不可遏,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当时就傻了。

    语文老师讲句子拗口的鲁迅文章,磕磕巴巴,很多同学就起哄,故意跟着学,课堂秩序很差,乱哄哄的,弄得老师无法讲课。我也与大伙一起跟老师起哄。老师无奈搬来严厉的班主任,整顿纪律。班主任质问我们的水平比老师高,是不是?!我在第一排,第一个被问到。当然我不敢说比老师水平高,但迫于自尊,没有当即回答班主任问题。正迟疑间,班主任不等我了,勒令我到院子那颗挂钟的老槐树底下深刻反思。先反思三天,想通了才能上课。五黄六月大夏天,在院子唯一的老槐树下,晒了不到一堂课工夫,就挺不住了,主动找到老师服软,说自己的水平不如老师,再也不起哄了。老师才放过我,恢复上课资格。

    我年龄小,自然课堂的破坏能量就小。年龄大的同学就不一样了。有的个头比老师还猛,年龄也相差无几,其破坏能量更大,受到老师的批评和压制自然更猛烈,对老师的反抗也更暴力,明里跟老师动手的有,暗地里也不乏报复的。那时还不知自来水是何物,老师吃水都靠大一点儿学生轮流到村里水井打水,先用井绳把水桶卸到井底,灌满水后,再把水桶拔上来,水桶提手上穿一根木棍儿,两个学生抬回来,倒入老师水缸。有的同学就利用抬水的机会报复老师,偷偷往水桶里撒尿。抬水的同学不止一人,当然纸里包不住火。想表现的同学就会告密,使坏的同学遭到老师的打击也更严厉。有的学生因与老师关系太僵就退学了。尤其到了初二,不断有同学退学,但绝大多数不是因为与老师关系不好,而是各种家庭原因。比如每天跟我一块上学的清海,因娘怀上了老四,爹在小铁道上班,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家,一家人吃水就成了问题,于是清海辍学回家,担负起了家里的挑水重任。社军虽没有中途辍学,但经常迟到,被老师堵在教室门外,挂在嘴边的理由就是家里的羊又丢了,因找羊来晚了。其实丢羊仅是众多原因中的一个,更多的是,他每天早上上学之前,必须赶着家里的一群羊到村外牧羊,等羊吃饱了,还要用自行车为家里驮水,驮够全家人畜一天的饮水,才能往学校赶,自然就会经常迟到。

    有同学流失,也有留级的新同学补进来。同学们流失多,老师也差不多。有的老师还没上完一学期课,就找关系调到更好的学校或单位走了;有的老师考学进修走了;更多的是那些代课的民办老师,要么上几天课怀孕走了,有的找到更好的营生走了,有的结婚也不再干了。我们的很多课程,都是学学停停,没有一门课按部就班完整学完,甚至大部分副科就根本没开,书发的时候什么样,毕业时还什么样。

    偶尔也有新老师补充进来,但到初二时老师的出勤率比学生还差,我们经常到校找不到老师,有时连教室的门都进不了,于是有胆大聪明的学生,从教室后墙掏了个大窟窿,没老师时就从窟窿钻到教室。没老师,自然上不了课,更谈不上课堂秩序,其实大家整天在学校打闹嬉戏,根本谈不上什么学业。我们村的同学每天上学要途经一片梧桐树树苗地,既然到学校也没老师,有时候走到半路就干脆钻入梧桐树密林中自己看书。这也给了我一个启发,没老师也可以找地方自学,即使星期天也跟父母说,自己去上学,其实根本没到学校,而是走到村外,找一颗大树,爬到大树上看书。一来安静,二来可以躲开村里的熟人告诉父母,说这孩子偷懒不干活儿。

    读这样的学校自然谈不上什么升学,但无知者无畏,但凡能混到毕业的大都义无反顾地去参加高中升学考试,结果不言自明,全军覆没,一个都考不上。但考试时我们表现出的勇敢还是记忆犹新。考试第一天,天气还好,我先到了县城北关中学考场门口,不久运青骑着一辆自行车疾驰而来。学校门口就是通往县城柏油路的起点,却是我们这些乡下赶考孩子行走的土路终点,从土路到柏油路还未享受,就必须刹车,但运青的自行车没闸,平时用脚拖地刹车惯了,但这招儿在柏油路上就不怎么灵验,再加上那天是个赶考的特殊日子,穿的是娘新做的塑料底布鞋,显然塑料与土路和柏油路的摩擦系数有着明显不同,在土路上的刹车经验到柏油路就不灵,可运青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再加上人小车高,呲溜一声就摔倒了。在我们幸灾乐祸的同时,也预感不是个好兆头,北关中学可能就是我们这伙人的滑铁卢。果不其然,我们一个都没考上。

    但爹娘都还是寄予我们很高的期望,赴考之前都给孩子们进行了力所能及的准备。俺娘就专门给我蒸了两个糖包,作为考试那天的午饭,兜里还装了几毛零用钱。卷子答得稀里糊涂,但考场外的一副标语,记得倒很清楚: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至今我才理解其中的含义。当时我们的心倒有一颗,那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懵懂无知,根本谈不上什么红,但准备是一种也没有,考不上回生产队做工的年龄都不够。父母倒是给自己准备了几毛钱,中午在考场对面的陵园啃完带来的干糖包,感觉噎得慌,就凭着兜里的几毛钱底气,趁下午考试还早,就徒步往县城走,看看新鲜。过了老309国道,就是小铁路,也就是过去的老县城北门。老城墙以及所谓的北门早已不复存在,最显眼的倒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两面影壁墙,上面标语虽已斑驳陈旧,但内容还是清晰可见,一面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另一面是“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影壁墙下面一个卖面条的饭摊儿,掌柜的是一位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中年人,穿的衣服并不比脸干净多少,油渍密布,已看不出底色。但我不在意,在意的是那口硕大土灶锅里沸腾的面汤,似乎刚吃过的干馒头还噎在嗓子眼儿,于是狠狠心掏出两毛五,买了一碗面条,吃过之后顿感惬意了许多,似乎至今香味犹存。记得20年后,我故地重游,那个面摊儿居然还在,与当年的情景大同小异,当时就已感慨万千!

    第二天的考试就没这么幸运了,天不亮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合民找到我们家,问咱们是否还去考试,别考不上,再把我们淋死。可五黄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会儿大雨就停了,于是我们赶紧赤着脚往县城考场赶,考的情况如今已忘得一干二净,但回家的一路记忆依然清晰。出了考场要回家了,老天爷的脸就变了,又下起了大雨,虽不是早上的疾风暴雨,但此时的雨不紧不慢,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回家成了最大的难题。幸好,社军姑姑家是北关村的,他姑姑给了他一件破雨衣,我们十来个人,轮流举着雨衣,踩着泥泞不堪的乡间土路,七倒八歪,总算回到了家,但那件破雨衣已被我们几个撕扯得几乎寿终正寝。

    我们的初中生涯也就到此结束,从此回归生养我们的田野,与泥土为伍,挣扎生存。我们的青春幽梦,也随着那场大雨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一眼就望到了尽头,一梦至今。

    如今我才知道,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那场大雨距今也近40年了。这么算,国家当时已改革开放,我们这一代应该是赶上改革开放的第一波国民,但40年我在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最大变化,就是不少同学如今会用智能手机,在孩子的帮助下能在微信上联系在一起。但他们说,还有不少同学不会玩微信。我少小离家,多年在外奔波,聚少离多,信息闭塞,几乎没有与他们谋面的机会,但从微信群发现,他们绝大多数虽近在咫尺,同样几乎不知对方情况,即使狭路相逢,也会擦肩而过,不会发现彼此曾是同窗。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如今的信息时代,让我们的联系变得不再那么难。回眸青春,会让我们更加珍惜今天的重逢!无论世事如何沧桑,饱经风霜的我们已学会坦然面对一切,珍惜40年后还能相逢的机缘,感谢岁月曾赐予我们的那场青春盛宴!

    2019年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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