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弥散着陈腐气味的办公楼里,郑乾大部分时间还是一个人。
偶尔听到楼道里由近及远,又骤然消失的说话声,还有巴拉巴拉地打开生锈铜锁的声音,郑乾的心还会揪一下,混杂着紧张和兴奋,至少在一个短暂的时刻,他不是唯一地在这个空荡荡的办公楼的人。
但是,那些声音也只是在黢黑的楼道滑了一阵,就倏然地消失了,整个办公楼又沉寂下来,好像他们也是怕见到人似的,都躲起来。
在临近开学的前一天,这里依旧是静悄悄的,郑乾心头升起一阵怀疑,到底还有没有人来这里,可是明天就要开学了,难道人都是赶在最后的一天,然后呼啦啦地凭空冒出来,没有中间的过渡?
与他所在的五层楼等高的巨大的白桦树、杨树和松树,依旧立着,等着。几只蝉鼓足了气力在丝丝拉拉的叫着,争分夺秒地在贪婪地享受临近死亡的欢唱时光,这些叫声中带着悲戚,就让呆在办公楼一间小小的办公室的郑乾更加的落寞了,那些蝉鸣驱赶着孤独全都汇聚到郑乾的心头。
他从地垫上爬起来,从两块硬海绵的夹缝里,看到一只蜷曲着身子的甲壳虫,应该是昨天晚上被郑乾一翻身压在下面死掉的。他非常淡定地把地垫立起来,让甲壳虫软塌塌的尸体从夹缝里滚落下来,摔倒碎花的大理石地面上,大理石上一块横贯东西的裂缝呲牙咧嘴一直延伸到了黑洞洞的桌子底下,好像发出了呻吟的尾音。
郑乾又回复了之前的节奏,照例喝上一杯凉白开,烧水,磨咖啡豆,把茶包撕开扔几颗茶叶粒到冲茶的盖碗里。然后捏着抹上一柱牙膏的牙刷,提着小半桶的尿,把门执拗地拉开,一阵热浪把他送回来,他用了一些气力把身子立住,又稍稍前倾,把头衔伸出去,左右两边观望,一边的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半扇,吴梦梦地光透过肥厚的叶片懒散地洒进来,另一边的走廊,笔直而幽深,一眼看不到头的样子,没有人。郑乾才从屋里踱出来,他尿桶挤在身旁,靠近屁股,时不时地碰一下墙壁,发出同的一声闷响,他加快了脚步,担心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看见。大部分时间,郑乾是安全的,他的担心也有些多余,因为本来就极少人来,至少在这个时间,离开学还有一天呢。但是郑乾又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总是做着最坏的打算,所以他始终保持一种警觉和奇怪的走路姿势,甚至有些跌跌撞撞地穿过幽深的走廊,像做了坏事逃跑的小孩子一样,直到跑到洗手间,咕咕地打开水龙头,他才放下心来。他已经把自己的“罪证”销毁了,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秘密,他有时也会看着墙壁上兀自吐出来的摄像头皱眉,发怵,但是谁会看无聊到去看监控呢,更何况,那些摄像头的指示灯也没亮起来,没有通电,更像一个摆设,吓吓小孩子的。这个时候,郑乾就会撇撇嘴,甚至有点挑衅时地故意在镜头下面大摇大摆地回去,他甚至把尿桶扬在空中,在使劲往下甩,把粘在桶底的水珠使劲摔倒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走廊深远,他甩水的声音也能依稀可辨,他走路的声音嘟嘟地,好像那些声音也是孤独地,突然间发现一个活物一样,紧紧跟随着挣钱回到他的小屋里,在咚的把门合上,门因为洗了水汽,鼓胀地变了型,郑乾还得侧身一顶,门就吱扭直扭地挣扎着合上。
水壶里丝丝冒着热气,水雾蒸腾,蝉鸣依旧,这个办公楼安静无比。
郑乾的呼吸都放得轻轻的,憋着气,在缓缓地呼出来,他担心不小心就把这无边无际的空寂捅破了,这样这漫天的空虚就压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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