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精品读本（树会记住很多事）》
刘亮程
52个笔记
>> 在平凡的生活中同样有诗意的光辉。
一、驴叫是红色的
>> 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
>> 许多年之后你再看，骑快马飞奔的人和坐在牛背上慢悠悠赶路的人，一样老态龙钟回到村庄里，他们衰老的速度是一样的。时间才不管谁跑得多快多慢呢。
>> 我们没能像积蓄粮食一样在心中积攒足够的爱与善意，以便生活中没这些东西时，我们仍能节俭地给予。
>> 驴叫把鸡鸣压在草垛下，把狗吠压在树荫下，把人声和牛哞压在屋檐下。狗吠是黑色的，狗在夜里对着月亮长吠，声音悠远飘忽，仿佛月亮在叫。羊咩是绿色，在羊绵长的叫声里，草木忍不住生发出翠绿嫩芽。鸡鸣是白色。鸡把天叫亮以后，就静悄悄了，除非母鸡下蛋叫一阵，公鸡踩蛋时叫一阵。人的声音不黑不白。人有时候说黑话，有时候说白话。
>> 从夜空中吹下来的风，丝丝缕缕，轻拂着草垛顶部。这个季节的风吹刮在高空，可以看到云堆飘移，却不见树叶摇动。
>> 天地间混杂着鸟语人声。
>> 以后许多年，我忙于长大自己，已经淡忘了那只鸟的事。它像童年经历的许多事情一样被推远了。
>> 像一些巡逻官，高高在上训我们，只是话音像唱歌一样好听。
20
>> 更紧迫的劳动在别处开始。剩下的事情不再重要。
>> 莫名的空虚感开始笼罩草棚。
>> 每个人最后都是独自面对剩下的寂寞和恐惧，
>> 就像一粒虫、一棵草，在它浩荡的群落中孤单地面对自己的那份欢乐和痛苦。
>> 风把一个村庄酝酿许久的、被一村人吸进呼出弄出特殊味道的一窝子空气，整个地搬运到百里千里外的另一个地方。
>> 墨绿墨绿，和周围的枯黄野地形成鲜明对比。
>> 那种绿，是积攒了多少年的，一如我目光中的饥渴
二、今生今世的证据
>> 星光月影
>> 一夜一夜立在阴影里，
>> 听见阳光刷刷地穿过遥远大地的树叶和尘土，直端端奔向这个村子。曙光一现，谁都会藏不住的
>> 人东奔西波最后也奔波到暮年黄昏的一截残墙根。
2023/6/24 发表想法
笔记
>> 头顶的天空像是一条高远的路，正忙着往更高远处运送云、空气和沙尘。
>> 我夕阳一样熄灭的目光会在第二天早晨，重新照亮村子。散落尘间的音容笑貌是一粒粒的种子。当我消失，我又回到你一年一度、生生不息的轮回中，回到你最初的充满幻想与欢喜的孕育中。
>> 太阳落在村外荒野，像一张远走他乡的脸蓦然回转。
>> 伸到空中一把一把抓那些多得没人要的阳光和雨，捉那些闲得打盹的云，还有鸟叫和虫鸣，
>> 一个父亲，把全部的老年展示给儿子。一如我把整个童年、青年带回到他眼前。
>> 。我在迅速变化的世界里四处谋生。
>> 在春天，羊摇摇屁股，鸟扇扇翅，人抖抖衣服，都会有草籽落地。你无意中便将一颗草籽从秋带到春。
>> 。整个老掉的一代人，坐在黄昏里感叹岁月流逝、沧桑巨变。
>> 我真沐浴过那样恒久明亮的月光？它一夜一夜地已经照透墙、树木和道路，把银白的月辉渗浸到事物的背面。
>> 一只早年间日日以清脆嘹亮的鸣叫唤醒人们的大红公鸡、一条老死窝中的黑狗、每个午后都照在（已经消失的）门框上的那一缕夕阳……是否也与一粒土一样归于沉寂。
三、留下这个村庄
>> 一场劳动带来另一场劳动，一群人替换掉另一群人。同一块土地翻来覆去，同一样作物，青了黄，黄了青。劳动——这永远需要擦掉重做的习题，永远地摆在面前。土地扣留了劳动者，也将要挟他们千秋万世的后代们，生时在这片田野上劳作，死后还肥这方土。
>> ，残月村边，疏星屋顶，
>> 人心中有自己的早晨，时候到了人会自己醒来。
在大地还一片漆黑的时候，一个人心中的天悄然亮了。
>> 阳光一小步一小步迈过树梢和屋顶。
>> 一个人的家闲置在光阴里，树静静站立，墙默默开裂，鸟悄悄落到屋顶又飞去。人不在时，阳光一样公平地朗照着每一个院子，不会因为谁不在家而少给谁家一束光明。
>> 农活更是如此，不是你干掉一件它就会少一件。活是干不完的，你只有慢慢地干着活把自己的一生消磨完。活是个好伴儿，尤其农活，每年都一样多，一样长短的季节，你不用担心哪一年的活会把你压得喘不过气，也别指望哪一年会让你闲得没事。活均匀地摊在一辈子里。
>> 粮食是一群盲者，顺着劳动之路，回到劳动者心里。
>> 期待着又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村庄和田野。
>> 经过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雪，无论我蜷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时，他便再无法照管好自己。
>> 牛车一走出村子，寒冷便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把我从家里带出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只剩下寒冷
>> 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块骨头、一副表情、一种心境……而后整个人生。
>>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 人过着过着，仿佛又回到曾经的一些年月里，经过的事情又原原本本出现在眼前。
>> ，长在人一生中的荒草，不是手中这把锄头能够除掉的。在心中养育了多年的那些东西，和遍野的荒草一样，它枯黄的时候，是不大在乎谁多长了几片叶少结了几颗果的。
心地才是最远的荒地，很少有人一辈子种好它。
>> 跟了我二十年的一条狗，目睹一个人的变化，面目全非。二十年岁月把一个青年变成壮年，继而老态龙钟。
>> 家是很容易丢掉的，人一走，家便成一幢空房子。锁住的仅仅是一房子空气，有腿的家具不会等你，有轱辘的木车不会等你，你锁住一扇门，到处都是路，一切都会走掉。门上的红油漆沿斑驳的褪色之路，木梁沿坑坑洼洼的腐朽之路，泥墙沿深深浅浅的风化之路，箱子里的钱和票据沿发黄的作废之路……无穷无尽地走啊。
>> 炊烟是家的根。生存在大地深处的人们，就是靠扎向天空的缕缕炊烟与高远陌生的外界保持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 有些活是只有我能看见的，它们细小或宏大地摆在我的一生里，
>> 。以前我总以为一生短暂无比，赶紧干几件长久的事业留传于世。现在倒觉得自己可以久留世间，其他一切皆如过眼烟云。
>> 我们家屋顶上面的天空，经过多少年的炊烟熏染，已经跟别处的天空大不一样。
>> 我们太急于把手伸向院子的每一处，想抹掉那些不属于我们的陈年旧事，却无意中翻出了它们，让早已落定的尘埃重又弥漫在院子。
>> 当车穿过那些荒野和田地，渐渐地接近黄沙梁时，早年的生活情景像泉水一般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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