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妮肚里的魔头不出来,老娘心口堵着的石头就下不去,再也没了处事不慌的心境,她像个没生过娃儿的大姑娘似的,憋得脸通红,手发抖。
当然,着慌的也不只是老娘一人。
从烟袋锅里磕落的烟叶已是个小灰堆,老爹瞪着两只兔子般的红眼睛一会儿坐在炕沿上,一会儿,挪到花妮屋的墙根边,“吧嗒,吧嗒”——嘴唇裹得生响。
蹲在门口的陈楞子已把墙皮扣下去一大块,“刺啦刺啦”地不停用指甲挖着手下俨然出现的坑,被偶然路过的老爹一脚踹在屁股上:“二啊?再抠!这边生不出,你把房再给抠塌了。”
脖子伸得龟长的虎子也熬得脸皮发白发紧,花妮的每一次喊叫都扎进他的心底,就那么一直抻着脖子,怎么呢?这血像是供不到头顶去似的,他两眼发花,脑袋晕乎乎中,他看见自己的娘也一脸愁容与焦急,拍着大腿根给花妮加油。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几个空肚囊齐叫起来,老爹摇摇脑袋进了伙房:“兔崽子,过来添柴。小兔崽子下不来,给你们也饿死算了。”
三个男人排队进了伙房,没一会儿,使劲咳着的几人又从滚滚而出的黑烟里跑了出来,老爹边抹泪边骂:“你个兔崽子,屋里那小兔崽子下不来,你把咱家灶也烧塌算了。”
狂咳不止的陈楞子弯着腰,扶住腿,恨不得把肚子里那点零件都咳出来,根本抬不起头,他摇晃着那只熏得黑乎乎的手大喊求饶,再等等吧,一会儿就生了,生了娘就能出来做饭了。
老爹听了更气,照着他又来一脚:“你妹子吃不吃?吃不吃!兔崽子,去,扇扇火,咳咳咳……”
虎子把熏出来的眼泪一抹,留下句自己来就好,转身回去厨房。“哎,早说嚒。”陈楞子说这话时,脸已被自己抹成了老锅底。
陪着陈家着急的还有二柱家。天没亮时,翠莲就睡不着了,她把男人拍醒,一个劲儿说自己心慌难受。下地走两圈,好像肚子也开始不舒服起来,一会儿疼两下,再感觉,好像又没了动静。“哎哟,姑奶奶啊,你别走了,俺的头都晕了。”二柱扶着媳妇直叹气。
“去,你去看看花妮那边。”翠莲手往外一挥,没等男人反应过来,她又追一句,“不用,你也看不出啥来,给俺披件衣服,俺自己去。”
二柱自然知道挡不住翠莲,尤其是怀孕后,媳妇把过去的隐忍和退让全然收了起来,在家里说话已是说一不二。都让着,哪个敢不让?就连二柱说话不中听,他娘也会上来就给一巴掌。
简单拾掇下,穿着外套的翠莲扶住已然下坠的肚皮,小心翼翼地从家里出去,还没等到陈家门口,她就听到又在撕心裂肺喊叫着的声音了。突然停下脚步的她,手指甲不自然地嵌进二柱的手背,心跟着喊叫声震颤起来。旁边的男人一听这动静,也慌了,憋了半天说出句“咱回去吧?”翠莲的指甲抠进去更深些,随着呼吸的加重,她抬起脚继续往前走去。身越近,声越响,呼吸越是急促,临到花妮门前,翠莲深深吐出口气,回头望着男人:“你回去,把娘叫来搭把手吧。”不等回复,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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