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去年春节没回老家，但给父母做过承诺，今年五一一定回家看看。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段时间忙于处理一个紧急的海外订单，五一假日要出差，没法回去了，有时身不由己。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我父亲的声音，没说两句，父亲就将电话转给了我的母亲，嘴里还抱怨母亲接电话的动作太慢。我知道，我们父子从小就沟通少，没有共同语言，每次回老家，尽管人在一起，也说不了几句话，以前我也检讨自己，因为我有时说话也没有考虑他老人家的感受，毕竟他们那个年代，很多思想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作为子女，应该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看问题，思维调整后，我说话的语气就平和了很多，更多的是理解和宽容，让他们开心排在了任何语音的第一位。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电话，父亲的关节炎一直没有好转，病情也一再加重，现在连走路都很困难，所有的关节都已脱臼，每天疼痛难忍，只靠每天的药物来缓解疼痛。由于我们家离村里的医务室有近2公里左右的路程，每次父亲只能靠自己慢慢走过去打针，有时半路疼痛难忍时只能坐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如果遇到村里好心人，他们会把我的父亲捎回去或带到医务室。

为了不再麻烦别人，家里想到给父亲买一辆电动车，这样父亲自己可以开，行动会方便一些，要知道，我的父亲生性胆小，连骑自行车也不会，这次能否开电瓶车，我是心存疑惑，但我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有支持。

我一个人静静呆着，试图回忆起我和父亲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遗憾的是，有记忆的地方不是很多，除了如下这些生活琐事外。

我们家姐弟五人，我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我从小是两个姐姐带大的，儿时的记忆中，只记得我的姐姐一直带着我们玩，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我读小学时，和村里的几个同学逃课，被父亲发现后用筷子将我的头打了几下，他边打我边跑，后来发现头上的皮肤也打破了。我的父亲话很少，我不记得我们曾经交流过什么，除了一直埋怨我不争气外，反倒是我的母亲经常说我，说我体弱多病，只有读书这条路，如果务农，恐怕连自己也养活不了，因此一直不让我放弃，即便在初三那年，我们家连17斤大米的伙食费都交不上的时候，还是我二姐东筹西借，让我继续读了下来。

我的字写的好，因此我的父亲逢人就讲，将我的作业本给亲戚们看，或许他希望以此来炫耀一下吧，有时我的学习好一点，他就喜欢到处说，如果我考砸了，他一脸的不开心，我记得有次我和父亲在一起施农家肥，也就是猪粪，需要将这些猪粪挑到田间，再用手将它撕碎，那天父亲心情不好，或许因为我的动作没有令他满意吧，说了这句话让我记到现在：吃屎的拉屎，不吃屎的饿死。从此，我深感生活的无奈。我真心想逃离这个农村。

上初中了，家里想买一辆自行车，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自行车是一种稀罕物，但我的父亲想将家里的稻谷卖了，换来160元买一辆车，我记得很清楚，是我们三弟兄将一板车新收割的稻谷拉到粮站去卖的，当时父亲心情特别好，因为路上很多村民说我父亲好福气，养了三个儿子。我想如果放到今天，不会有人羡慕养了三个儿子的。

为了供我读书，我们家多种了很多地，这就辛苦了我的两个姐姐，特别是我的大姐，尽管已经嫁人，每年的农忙季节就回娘家帮忙，直到农忙结束，可我的父母特别是我的父亲，还经常抱怨她们。每当起争执的时候，我就非常自责，总觉得是我连累了这个家，如果不是供我读书，或许就不会种那么多的地，他们也不会

那么辛苦。直到今天，这种内疚感还存在。或许我的很多性格的养成和这段经历有关。

后来我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也很少和父亲沟通，即便是在2008年把父母接到上海呆了一个星期，除了和母亲聊聊家常外，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平时上班，周末和孩子们到外面玩，父母也不喜欢出去，就呆在家里一个星期，对上海的饮食及环境极度不适应，于是就回老家了。

我的父亲有两个特点陪伴了他一辈子，其一是遇到任何事情都是我母亲出面协调，自己躲在后面，包括家里的大事小事，这个性格应该是我母亲包容的结果，要知道在我们小时候，每家都在为柴米油盐忙碌着，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每当揭不开锅的时候，都是我母亲东奔西走。

其二是遇到困难或生病时就会烦躁不安，从他的面色就能够看得见，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尽量躲远，不然就会挨骂。很小的时候，父亲牙痛，就半夜起来在门外呻吟。后来得了关节炎，在农忙时遇到冷水时炎症会发作，这时父亲就会脾气暴躁，有时也会骂我们。

说了上面这些，似乎都是不好的一面，但我非常能理解，养活这个大家庭不容易，我想我的父亲是那种把爱心放在心里的人，尽管表现出来的都是急躁和不安，他的内心还是希望望子成龙。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所有外在活动，都直接影响到了他的下一代，很多特征也映射到了我自己身上。

每年我都回家，母亲希望我和父亲多聊聊，我也在努力，但还是不知道聊些什么，我有时试图多说说话，但父亲似乎也很尴尬，也就作罢。每次离开老家时，父母都会送我们全家到村口，特别是去年，遇到暴雨，他们也冒雨送我们，并且泪流满面，我的心里很清楚，他们都快80岁了，他们担心这是最后一面，面对此情此景，我的心里也非常难受。

是我的父亲把我带到了这个世间，作为子女，应该接纳他的所有，父爱如山，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诠释这四个字，只不过每个父亲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而已。我想今生今日，我能做的就是多陪伴我的父亲，让他在人生的最后，活的开心，他们需要的不是金钱，而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