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的大旗随风招展,车马辚辚,一队队士卒,黑乌乌在聚集在垓下广柔的原野中,像天空中滚动的云彩,枯黄的野草在飕飕的野风中凄凉地呜咽着,太阳战战兢兢地从乌云中露出半个苍白的脸庞,幽幽的白光洒落在士兵们高举着的剑戟上,发出幽寒的亮光,整个空间肃然而悲壮。突然,苍凉的号角声打破了原野的宁静,突突的鼓声随号角声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阵阵萧杀在寥廊无垠的大地上传播,整个垓下就像在翻滚的油锅中浇了一瓢水,剧烈地爆炸起来。一队队士兵举着寒光闪闪的剑戟,在马蹄的雷动中撞击在一起,产生的飓风卷起地面上的尘土,黄蒙蒙地升腾在垓下的上空,太阳悄悄地躲了起来,整个天空渗淡黯然。
楚汉两杆大旗带动着的飓风不断地撞击着,飓风犁过的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不同铠甲的兵士,插在身上的箭羽和刀戟,在发颤的土地上不停地晃动着。到外都是红色,红色的血雾、红色的土地、红色的眼睛和红色的撞击。信念、决绝、意志在刀剑的碰撞中,在热血的挥洒中绽放,如一簇簇亮红的鲜花。
1
虞姬坐在垓下筑土成堡的寨墙边,看着寨外几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地聚集在垓下空旷的原野上,楚汉两家的大旗在冬日惨白的日光下哗哗地迎风卷动着,几十万大军的旌旗遮天闭日。她拿起身旁霸王命专人给她制作的琵琶,轻轻地在弦上一拔,泉水叮咚之声在琵琶上流淌着,缓缓地飘向那楚汉对峙的战场。苍凉的号角突然从军中传来,骤然间震天的战鼓轰然响起,双方军队在鼓声中撞到了一起,地面发颤,寨墙上的浮土簌簌地从墙上落下,落到了琵琶上,琵琶中流淌的声乐突然如银瓶乍破,似铁骑突出,两只纤细玉手在弦上跳跃着,激情如流水迸进,昂扬似刀枪鸣响。她眼睛目视着红色大旗上那个黑色的楚字,看着帅旗下带着士卒冲锋的那个骑着乌骓马那挺拔雄伟的男人,她的心随着鼓声而跳动,随马在奔驰,两只玉手在琵琶上轻轻地拔动着,叮叮咚咚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中那样清脆嘹亮,那么明媚干净。她的心无尘无垢,等待着男人那豪迈的大笑和凯旋的击鼓声。
她看到楚军在霸王的指挥着,追赶着一队铠甲不振的汉军,胜利在望,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鼓声,漫山遍野的汉军出现在楚军的周围,从四周把正在冲锋的楚军围了起来,汉军那白色的旌旗遮闭了大地,如洁白的冬雪。
“中计了。”虞姬心中一颤,拔动丝弦的双手有点麻木,琵琶音韵如雨打芭蕉,嘲哳呕哑,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玉手有点身不由已的感觉。
她恨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没有苦劝霸王,只是怕惹他生气吗?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项羽重臣虞子期是虞姬的哥哥,对项羽忠心不二,他早已看出李左车心术不正,但项羽很难听取别人的看法,万般无奈之下,只有让妹妹劝说项羽回心转意。
那天很晚,项羽才回到营帐安歇,虞姬见项羽面色阴沉,越发小心伺候,为他脱盔解甲。
“大王为何烦恼?”她轻声细语问道。
项羽说:“刘邦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会合各路诸侯与我讨战,还四散揭帖毁谤孤王。”
虞姬乘机劝道:“用兵之道,在于知己知彼,若以一时气愤,草率出兵,恐怕刘邦汉兵势众,韩信用兵多诡诈,终非是大王之福啊!”
“妃子之言,虽句句有理,但孤若迟迟不敢出兵,岂不被天下诸侯取笑?”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惧别人耻笑?再说李左车伶牙俐齿,底细并未摸清,需要多加小心为是。”
项羽决心已定,连虞姬的苦口婆心也觉得烦躁啰嗦:“孤从起事征战,从未打过败仗。孤此番出兵,若不灭汉军誓不回程。妃子不必多言,明日发兵,可看孤王破那汉军。”
进军垓下以来,楚军筑土建寨,和汉军决战于垓下。没想到仅一个回合,楚军就陷入汉军的包围之中,怎么办?
“叭”一声轻响,琵琶的一根弦折断,虞姬的身子一抖,一滴血落在了断弦的琵琶上,红艳艳的如一朵梅花,她强咽下口中的鲜血,扶着寨墙颤巍巍地站了起业,茫然地睁开眼睛,在白旗飘扬的汉军阵营中,传出的杀伐之声越来越小,她把手伸向腰间,用右手扶摸着插在腰中带着黄色流苏的小剑,她感觉到流苏的滑柔,剑柄花纹的清凉。右手紧紧地攥紧剑柄,“擦”的一声,小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剑身散发的寒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缓慢地把剑抬起,剑尖指向自己的胸膛。
突然,一彪人马从汉营中杀了出来,红色的大旗如瑞雪中盛开的梅花,傲然向前冲击,帅旗下的那挺拔雄伟的男人挥舞着长枪,如出蛟龙出水,汉军的旗帜如飞雪飘落在地上。
“当啷”一声,小剑掉落在地上,虞姬双手捂在嘴唇上,月牙般的眼睛里,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
2
项羽带着两万多的残兵冲出了汉军的包围,退回了垓下土寨,安排好军中事宜的霸王疲惫而颓废地回到了营帐,穿着铠甲倒在了床铺上,一动也不想动,好像睡着一般。
虞姬小心地为他脱去铠甲,项羽睁开血红的眼睛,照亮了阴影里虞姬的脸庞,看着她那玉琢般清秀的脸颊,那哭得有点红肿的月牙双眼映衬出一股让人怜悯的神情,项羽心中一颤,拉住虞姬的手,把他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对不起,妃子,孤王对不起你。”
大司马周殷率兵投汉,粮道已断,军中几已无粮,士卒只以马肉充饥。项羽踞在虎皮毯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壶粗醪米酒,一盘半熟的马肉和粗米饭团,米酒染红了他那年轻坚毅的脸庞,看着坐在旁边侍候自己的妃子,一股悔恨的情绪突如其来,他接过虞姬那盛满酒的酒盅,歉意地用手抚摸着她清秀的小脸。
这几年来的胜利冲昏了自己的头脑,很难听从别人的意见,盲目自大。那天如果妃子的劝阻能够听从的话,那该多好啊。他苦闷地端起手边的酒盅,仰头把苦涩的米酒送入口腔,一股热辣辣的液体从喉管流下,刺激得双眼充满了水雾。
“唉,竖子不足与谋。”项羽突然想起了亚父范增在新丰鸿门用剑劈碎玉斗时所说的话。那愤怒的神情,失望的表情,历历在目。
“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亚父的话即将应验,项羽感觉两眼发酸,桌上的东面一片朦胧。
“亚父。”项羽呢喃着,荥阳之战,刘邦求和,范增不予,陈平使用离间计,自己怀疑亚父与刘邦有私情,就赶走了他。那年的雪好大啊,亚父苦闷,又一路艰辛,还没有到达彭城就倒毙在路途,唉,孤真浑啊,听不得正直的劝慰,亲小人远贤人啊。
李左车,项羽恨恨咬了咬牙齿,他听从了李左车的计谋后,不顾众将的劝阻,挥兵来到垓下与汉军决战,大军驻扎垓下后,派人急速去打探刘邦、韩信的退兵战况。探子回报说:韩信大营在九里山东边驻扎,各路军营相连,兵多粮足,声势浩大,并无退兵之意。项羽听后大惊失色:“唉!吾军已陷入重围,孤之过也。”
项羽急令寻找李左车,早已不见踪影。李左车诱敌深人的使命已完成,偷偷溜回汉军大营复命。韩信眼见他进入重围,便安排刘邦与自己对阵,第二天双方交战,他看到刘邦的那一刹,格外愤怒,破口大骂:“你这个毫无信义的小人,前者固陵之败,免汝一死,五年之间,未与你交锋,今日活该你撞到我的枪上,定让你必死无疑。”
刘邦闻言,毫不动怒,仍用言语刺激他;“孤与你斗智不斗勇,今日一战,管教你全军覆没。”
两军将士互相拼杀,刘邦佯败,引诱他追杀出数里以外,来到一座山口处,众将恐怕有诈,提醒他:“大王且住,不要中了刘邦诱敌深入之计。”
他这时才恍然大悟,勒住乌骓,传令退兵。这时山头忽然有人高喊他的名字,正是奸细李左车:“大王请转来,汉室当兴,楚国当灭,大王已进入牢笼,何不趁此归顺,为臣李左车愿为引荐之人。”
项羽又见一个仇人,哇呀呀暴跳如雷,岂能罢休,转身呐喊:“众将官,给我追呀!”
刚转头的楚军又忽啦啦的再转过头来,不知死活的冲了进去,钻进刘邦、韩信布置的十面埋伏之中,汉军迅速地将楚军包围起来。
他凭着掌中枪左冲右突,杀退一批又一批,杀退一层又一层,十万人马怎敌得过几十万人马精心布置的包围?万分危急中是楚将军钟离昧、虞子期和周兰冒死杀进重围,护住他突围出去,周兰不幸阵亡,他手中八千江东精锐只剩下八百,让他以后如何再面对江东的父老。
帐外西风阵起,夜风丝溜溜地吹着,吹得帐篷顶上的楚国帅旗豁啦啦地乱卷,树枝唰唰作响,似有无数冤魂哭泣,项羽叹道:“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
项羽醉眼朦胧地抓起桌上的酒盅,仰起他绽放红光的脑袋,苦涩的米酒顺流地进入了喉管:“紧持三天,江东的屯兵一个会来解围的。”
“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项羽嘟囔着歪着头倒在了虎皮毯子上,鼾声如雷地响了起来,项羽喝醉了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
3
“大王倦了,先休息一会。”,虞姬将歪倒在虎皮毯子上的项羽安排他睡好后,便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从帐篷一角取出军中常用的黑松木火把,把它移到烛台上点然,悄悄地走出了帐篷。
自从来到垓下,项羽的心情一直不好,每天侍候他睡后,虞姬总会掌着火把巡营,一来为项羽减轻一点重担,二来在营地走走,释放自己压抑的心情,想想自己的心事,这十余年来,她以他的壮志为她的壮志;他的胜利为她的胜利;他的痛苦为她的痛苦。那年姑苏城秦军被赶走后,自发的人们载歌载舞祝那个胜利日子,十五岁的虞姬在起义军前跳着欢快的舞蹈,突然一骑铁骑从义军队伍冲了出来,冲到了她身边,那男人挺拔的身材,强健的体格,坚毅的品质在那一刻占据了她的心房,从那时起,她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高兴她就愉快,他痛苦她就难受,这些年来,他从将军一路走来,成为楚国大王,战必胜,攻必克,赢得了楚霸王的尊称,她为大王高兴,也为自己自豪和庆幸,庆幸自己始终能够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这段时间以来,虞姬感到大王越来越粗鲁、暴躁和阴沉,以前那个豪放、直爽和睿智的大王离自己越来越远。
”唉,大王的压力太大了。“虞姬默默道。
火把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整个寨堡只有哨兵走动时那轻微的脚步声,显得安静沉闷,偶尔还从军中的账篷中传出一两声刻意压制的哭泣声,虞姬感到浑身刺骨的寒冷,她沿着寨墙巡视了整个寨子,寨子外边传来汉军的号子声和哨兵的口令声,爬在寨墙向外观看,四周都是篝火明亮的汉营,整个楚营被汉密密麻麻地包围着,连一只飞鸟都很难飞了进来。她跟随大王十几年,被敌人围城是常有的事,那时大王都能名化险为夷,转败为胜。她有点轻蔑地看着寨外的汉营,嘴角露出了笑容。
那年秦军在上将军章邯指挥下打败并杀死了项梁,秦军认为楚地已不足忧,于是就汇合王离一起攻打赵军,大败赵军,包围了巨鹿城,项羽以上将的身份和范增率军增援赵国,项羽率军来到巨鹿南的漳河边,督促队伍一举渡过了漳水,过河后的他又命令破釜沉舟,烧房毁屋,只带着三天的干粮,以示不胜则死的决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巨鹿,击败章邯,活捉王离。那时楚军士气高昂,将军用心,士卒用命,以五万人马击败章邯、王离四十万秦军。
这年刘邦率五十六万军队进攻彭城,那时大王正率军在齐国作战,当时彭城,守兵寥寥,所有精兵猛将,都随项羽伐齐,只剩老弱数千留守城中,听说刘邦军进城,纷纷逃散。面对如此险恶的政治,军事环境,大王制订了一个大胆的战略计划。留下诸将攻齐,自率精骑三万疾驰南下,指挥楚军大败樊哙大军后,采取包围闪击。他率军夜间抵达作战区域,利用拂晓,由西向东反击汉军侧背,早晨开始进攻,与汉军展开大战,中午便大破汉军。 汉军面对大王军队的突然袭击,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自相践踏,乱作一团,最终在彭城近郊楚军斩杀汉军十余万人。刘邦大败后,其父其妻都被俘虏,后来汉军全军五十六万人几乎全部覆灭……..
突然汉营里传来的歌声打断了虞姬的回忆,听着那低沉而又懒洋洋的歌声,好像这歌声来自很远很远,咬字也有点不清,慢慢的随着风的吹动,声音越来越清晰,这是楚国民歌《罗敷姐》,先是有一个颤音,孤零零地在喉咙里颤抖,慢慢地声音在颤抖中一个个迸发出来,形成婉转的歌声,也许是士兵思念家乡的情绪被漫天的篝火和冷飕飕的夜风给勾了起来,四周的营盘里也唱了起来,越来越嘹亮。
随着歌声,楚寨中一些帐篷隐约亮起了火光,伴随着呜咽的哭泣声。不好,虞姬感觉到这歌声比汉军袭营都危险和害怕,她快步地跑回了她和大王的营帐。
4
虞姬匆匆地回到了帅字旗的帐篷中,“大王,大王……”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叫。
项羽一惊,猛起坐了起来,右手按住了挂在旁边的剑柄上。
”怎么了,妃子?汉军来劫营?“
”没有,没有,可能有比劫营更可怕的,大王你听。“
清晰的楚歌传入了项羽的耳朵,他的脑袋嗡嗡的作响,心好像被一条线拉了起来,跑到了嗓子眼。他唿地站了起来,身体不稳晃了起来,虞姬赶忙用手扶了一把,项羽才站好。
虞姬和项羽来到了帐篷外,《罗敷姐》已经成了尾声,汉营合唱的人更多,声音更洪亮,那悲哀简单的节拍,从四面悠悠扬扬在传向楚寨,楚寨中所有的帐篷都亮了起来,低沉的哭泣声伴着沙哑的楚歌的低哼声,从周围的帐中传入了他俩的耳中,项羽默默地转身走回帐篷。
“这是被汉军俘虏的楚国军士们唱的,一定是,一定是。”项羽在帐篷中不停在来回地走动。
“大王,这歌声是从四周传来的,不可能是俘虏们唱的。”虞姬低着头,不敢正视项羽那闪着红光的眼睛。
“啊,汉军中的楚人这样,这样多吗?难道,难道刘邦已经尽得楚地了?”项羽扶着帐篷中的柱子。
突然项羽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虞姬担心地抬头看着有点失态的项羽。
“好计谋啊,刘邦,你这毫无信义的小人。”
“大王,什么计谋?”虞姬看着莫名其妙大笑的项羽问道。
“他让汉军唱楚歌来打击我楚军的士气,让楚军的士卒以为楚地尽失。好计谋啊,这,这……“项羽在帐篷中不停在打转。
”报,大王,大王,项伯将军已经带兵离开寨子。“一名江东小校急匆匆地跑入帅字帐篷,向着项羽报告。
”什么,你再说一次。“项羽激动地把手按在剑柄大,大声地命令小校。
”刚才汉营唱完楚歌后,项伯将军就率领所部离开了寨子,朝着汉营开去。“小校重新解释了一次。
项羽摆摆手,小校离开了帐篷,项羽无力地坐在虎皮毯子上,双眼盯着那淡黄色的牛油大烛,看着大烛燃烧中那一串串的油水从燃烧的烛头上流了下来,就像一串串的眼泪。他终于明白了,项伯就是打败楚国的最后的那根稻草,自己的叔叔背叛了自己,他想到了新丰鸿门,那次项伯极力维护沛公,让亚父的计谋功亏一篑;又是这个项伯,把李左车引荐给自己,自己偏听偏信了他的计谋,最终落了个兵困垓下的结局;现在四面楚歌时,自己的叔叔来了个不辞而别,彻底撕下最后的伪装,率军投汉军去了。他感觉到了众叛亲离,没想到自己这楚霸王会落到这种结局…….
“报,大王,大王,钟离昧将军率军离去。”
项羽挥手让小校离去后,站了起来,走出了帐外,看着寨中离去的兵卒,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直到兵卒都远去,他才回到了帐篷。
钟离昧是最忠心于他的大将,在他中了刘邦的反间计后,范增,龙且、周殷等纷纷离开自己,只有他一直追随自己,自己中了十面埋伏,也是他帮着自己突围而去,现在他离开了自己,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看着项羽颓废的表情,虞姬心中感觉到很沉很痛,她不想让大王就这样下去,必须振作起来。
”大王,咱们还有身边这八百江东儿郎,还有彭城万里楚地。我们的力量还在,比起十年前,我们比那时要强大不知多少倍。“
听着虞姬的话,项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又黯然了。他淡淡地叹了口气:“人心散了,军心垮了,士气没了,怎么还能强大。苍天灭楚,何战之过。妃子,拿酒来。“
5
项羽站在桌子边,桌上只有一壶粗醪米酒,看着没有一点食物,他的脸上闪出一丝苦笑,猛地抓起那壶酒,仰着头壶口朝着他的嘴灌了下去,在“咕噜咕噜”的声音中,一壶酒灌到了他的嘴里,苦涩的酒水冲开喉头,冲入他的胃中,热辣辣的刺激让他泪眼涟涟。
“叭”项羽把喝光酒的酒壶摔在了起上,破碎的炸裂把瓦片散落在帐篷的地面,低沉雄壮的歌声从他的嘴中迸发出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悲壮的唱声穿过帅账,在楚营中回荡,八百江东壮士默默地站在帅帐前,眼里衔满了泪花。
一幅幅过往的画面涌现在项羽的心头:“大丈夫当是如此。”那是秦皇巡视会稽郡渡浙江时,仪仗万千,威风凛凛,路人皆避,季叔项梁看到感叹道:“大丈夫当是如此。”站在旁边的项羽说:“彼可取而代之。”那时的豪情万丈,气概冲天。
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同叔父项梁在会稽郡斩杀郡守后崛起,举兵反秦。巨鹿之战后,率军入关中,以五诸侯灭暴秦,威震海内。秦亡,仗势分天下,册封十八路诸侯。武勇出众、气魄盖世,何等的恢弘气势。
他想到了乌骓,想到了与乌骓的相识:那年军中得一野马,人称乌骓,没有人能够驯服它。他听说后便来一试。他骑着“乌骓”扬鞭奔跑,一林穿一林,一山过一山。看到前面一颗钻天大树,他不慌不忙把马靠近大树,用手猛地紧抱树的主干,在乌骓马的配合下,这颗大树连根被他抜了起来,“乌骓”被霸王的“拔山”之力折服了,心甘情愿地供霸王驱使。
还有自己的爱妃虞姬,那年义军进入姑苏,在欢迎义军的人群中,那个翩翩起舞的女孩,那个惊鸿一瞥让人难以忘怀的姑娘,他不顾义军的禁令,骑马冲入人群,拉住了这个姑娘的手,从此十多年来,她总是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给他欢乐,为他分忧。现在该怎么办呢?他有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不知不觉中停下了歌唱。
虞姬跟随项羽多年,从没听见过大王如此深切悲凉的歌声,自知与他团聚的时日无多,穿戴起华贵漂亮的衣饰,手持宝剑,边舞边歌: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报,大王,汉军开始攻寨,请大王定夺。”小校的报告中断了虞姬的歌唱。
“江东的勇士们,你我困在垓下,兵少粮尽,万不能守。孤决心再与那汉军决一死战,你们说怎么办?”
“战,战,战。”八百壮士的吼声如山啸,似海涛。
“好,那就战,妃子,你也随我一块冲。”
虞姬明白,此时大王带着八百江东壮士去冲锋突围,已是九死一生,如果自己跟随大王一块去,很可能拖累大王,一分希望都没有了。
“大王,此番突围,倘有不利,如若成功,且退往江东,再图后举,望大王自己多多保重。”说罢虞姬猛地把手中的佩剑插入自己的胸膛。
项羽抱起倒在血泊中的虞姬,慢慢地把她放置在军帐上,用牛油大烛点燃帐篷的一角,火舌舔蚀着帐篷,项羽站在火焰升腾的帐门外,看着一闪闪的火焰吞蚀着帐篷的一切,猛地转过头去,面对着前边那仅留下的八百江东儿郎,咬着牙,用沙哑的如野猪吼叫的声音喊道:“小校,吹起号角!我们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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