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六月六,竹国寺的礼佛日,那天必下雨,雨过之后,小小的佛塔坐落云雾缭绕之间,自有一番乐趣,也只有这时那些善男信女们才赶着上山添香,平日与世隔绝的竹国寺也默默的承受了那份叨扰。
她每年盼望着上山,三月的时候便从家门口看着山上的梨树,杏树,桃花,一片片的漫过山腰间,她便悄悄的打算着今年做什么样的素斋清食,想到那人越发消瘦的模样,一晃今年已是第五年。
禅房的屋檐下放着一口大缸,缸里已经集满了雨水,肉眼可见底下浮着一层小虫,她到已经习以为常了,熟练的挽起袖子将水轻轻的舀到木桶里,准备用来煮食素斋,今年上山的人不多也足够用了,她转过身时便看到那人站在不远处的翠竹下看着自己,青衫素袍,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纤细的骨指如同那一节节青竹,又清瘦了不少。
她所有的话语似乎全都堵在喉咙里,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人却什么也未同她讲就迈进了禅房里去。
也许那人早已放下了,放下了她便觉得自己的罪没有那么深了。
吃完斋饭后众人也就纷纷下山,佛塔的烛灯也亮了起来,看着也觉得安心,刷完碗她也就下山了,手中的动作不觉得的慢了起来。
“施主放下吧,早些下去,明年也不用这般麻烦,只要内心虔诚,菩萨必会保施主多子多福。”
不知道何时那人已站她身后,双手并拢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她听着“多子多福那句”眼泪便啪嗒一下落了下来,连忙背过身。
“好,你若不愿再见我,我就不再来了。”
“你下山好吗,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只要你好,我就好。”
那人然拽起她的手,低下头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按了上去,抬起头目光平淡。
“希望施主此生一世安稳,我会在此祈福。”
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她是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她从未进空门,也从未忘却。
泥泞的山路,她踉跄着步子边走边哭,而她不知道那人也悄悄的跟在她身后满脸泪水。
回去后她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市井之中便流传开,那竹国寺求子灵验的很,那诚心礼佛的朱府夫人终于求得贵子。
竹国寺的香火突然鼎盛起来,山上的桃花落了又开,又不知道到了第几个年头的六月,来往的信徒之中却再也不见那女子。
她看着那跪在她面前的稚嫩小儿,双眸清澈明朗像极了那女子。
“特意携小儿,来向师父还愿。”
“夫人可好。”她气息有些弱,强压着嗓子口的痰,心都提了起来。
“生小儿时,她难产而亡。”
男子讲完,她却怎么也哭不出,硬生生的从喉咙里憋出一口腥血。
“只要你好,我就好,只要这一世能看上一眼。”她喃喃着自语,干涩的眼眶里一滴泪也未曾落下,为了她在这山上守了半辈子,她从不是入了空门而是入了地狱。
当年见她时,一入眼便是地狱,她从未想过那个与她飞鸽书诗的翩翩公子竟是女子。
她想像那人温文尔雅,温柔似水的千遍模样,却从未猜测她是女子。
她从未见到一个女子在她面前哭的如此痛心,她一哭,她便心软了,再狠绝的话全都被打了回去。
冬夜里,她站在初见的梨树下,大雪落了她一头青丝,她手冻的通红,将几个烤好的地瓜硬生生的塞进她怀里,抽着鼻子如同孩子般撒娇着说:“要是你不来见我,我就冻死在这里,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不过我就是想你,想见你。”
她便再也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她冻红的手就这么钻进她的脖颈里,笑的傻里傻气。
那一刻却再也无法视她为女子,只觉得便是那欢喜之人,还是那个让她情窦初开之人。
“你觉得你能和我在一起多久”。
“有多久算多久!”
她嫁人的那一个夜里,她将所有的书信都给烧了,在那梨树下坐了一夜。
后来
竹国寺的老尼姑再也没有等到又一年的桃花开,便死去了,那寺也荒了,无稽之谈,没人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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