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公耳朵聋,大伙儿一起聊天时,有些话听的到,有些话听不好,有些话完全听不到。一般情况他不搭言,有时他会在我们走后,和婆婆打听听不好的那些人和事,婆婆总有些不耐烦,不屑给他解释或者重复叙述。有时在大家说话时,他会突然说起另一个人或者另一件事,与大家的话题完全不沾边。婆婆说你爹就会打岔,其实不是老公公喜欢打岔,而是他也想和大家说说话,便随口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结果往往是招致婆婆的白眼和儿女的取笑。看到大家笑起来,他自己一面讪讪的笑着,一面把刚才自己说的再重复一遍,婆婆又没有好气儿的说你爹整天“倒粪”。
“倒粪”是贬义词,原本是指说些令人厌恶的话,在婆婆家指公公反复说那些过去的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无意义的事,家人早就听厌了的那些事。耳朵聋再加上小脑萎缩反应迟钝,与家人无法正常交流,也没能力拓展生活内容,很多的时侯老公公像个局外人,也难怪他反复说起一些人提起一些事,因为其他的人和事他都忘了。
婆婆的态度或多或少影响着子女,子女们对老爸的所作所为也多有不赞成。在婆婆面前老公公没有尊严,在儿女心里也没有威信,他把自己活成了家人不喜欢的人,日子一定不好过,晚景一定很凄凉,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
婆婆是边数落边管着老头儿,比如提醒吃药的时间,嘱咐天气变化时增减衣物,监督少抽烟,陪着去理发等等。婆婆的“管”不单单显示自己的权威,也有一份替儿女分担的责任。而对于婆婆的数落甚至指责,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老公公早已习以为常,而且由于共同生活几十年,别人需要大声说的话,婆婆一个眼神儿一个动作,老公公就知道是啥意思。感谢岁月,让他们有了这些默契,虽然只是生活层面的而非精神世界的心领神会。
大姑最舍得给父母花钱,公公婆婆穿的用的吃的大姑给买的最多。尤其是一年四季,从里到外的衣服,买了一套又一套,直到婆婆阻止她说你再买衣服也不穿了,也没处放,大姑才有所收敛。大姑也知道80多岁的父母对穿着没有要求,一套衣服能穿好多年,但她心疼父母,给父母花钱花的高兴。
公公爱吃零食,尤其爱吃点心糖果,在婆婆的角柜里,公公的零食就没有断过,闺女买了儿子买,换着样的买。老公公因为没有文化,也因为上了年纪小脑萎缩,对很多事情都无知无觉,但他对吃的东西却保持着正常的感知,哪些好吃爱吃哪些不好吃不爱吃分的很清,于是儿女们便捡着好吃爱吃的买,连婆婆都嫉妒老公公的口头福。
小姑说:咱家最享福的就是爸爸,有人照顾,好吃好喝,啥事儿没有,想发脾气发脾气,想骂人骂人。
小姑并没有夸张。我也亲眼目睹过老公公发脾气骂人,确实让人无法接受。他的三个子女,都挨过他骂,小姑因为下岗没有工作,住的离父母最近,担当起照顾父母的责任。平时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挨的骂也最多。说起挨骂的感受,小姑说有爸爸骂也是幸福!这心态也简直了。
儿子早就成老公公的主心骨。只要儿子一来老公公就会一脸和气。尽管儿子从感情上和老娘更近,经常帮着老娘批评教育自己的老爸,但对于儿子的批评教育老公公却不反驳,不对抗,不骂人。在他的传统观念里,儿子孙子才是一家人,也是他幸福的源泉。每到周末或者假期,他都盼着儿子孙子来看他。他会到胡同口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叨一次又一次。有一次下雨天,我们来婆婆家,一推门看见公公在门边坐着等我们,婆婆说:你爹非要坐那里等,咋说也不听。那一刻看着老公公像个孩子似的,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人的一生,并非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圆,父母和子女都在这个圆上,爱与被爱,需要与被需要相互转换,不知不觉又要尽心用意,这样才算圆满吧。
从那以后,儿子批评教育老爹越来越少,而是给予老人更多耐心更多陪伴,两位80后的晚年生活越来越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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