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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养鸡生涯

老爸的养鸡生涯

作者: 第一等野花 | 来源:发表于2020-03-12 10:25 被阅读0次

    老爸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已经八十几岁了,还是坚持在老家那个不大的庭院里喂养十来只鸡。

    早晨,太阳还没从东边的山头爬出来,而只把天边的云朵染得有点儿金黄的时候。在庭院外的鸡圈顶棚站着栖息了一夜公鸡,母鸡,半大的鸡仔们便纷纷拍着翅膀落在地上。而后隔着庭院的铁门,踱着步四处转悠起来:它们有的用尖尖的喙啄食硬邦邦的水泥地面,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食物的残渣碎屑;有的拿喙“叮叮当当”地啄庭院的大铁门,好像那扇闪着金属光泽的铁门板上长了蘑菇,附了小虫,可供它们食用似的;有的在门前伸长着脖子,小脑袋左转右晃,寻找着铁门上的间隙,瞅准机会便跃到铁门栏杆的横梁上。然后扑楞楞地扇动着翅膀,把长脖子伸进庭院内,一探主人的动静。由于隙口太小,不好站稳,扑楞了几下翅膀之后,两只爪子便抓不住铁门的横梁了,又扑哧一下,就重重地落到铁门外。不过它并不气馁,也不脸红,依旧踱着八方步,在门外晃悠,寻找着下一个可能的机会。

    就在这群公鸡,母鸡,半大的鸡仔围而不得进,咕咕咕地闹得庭院外似海浪般热闹的时候。老爸“吱呀”一声,开了一扇房门,侧着半个身子向院外张望。庭院外的那些公鸡,母鸡,半大鸡仔们听到动静,一律停止了走动,伸长脖子拿眼向院内张望。待看清那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主人的脸时,一下子调动起所有的热情。跳起双脚,扇着翅膀,嘴儿使劲咕咕咕地叫唤着。

    可是老爸刚一侧身,往院门外张望了一下之后,便又隐身进去。庭院外的公鸡,母鸡,半大鸡仔们看到侧了一下身子又隐去不见的熟悉身影,就都焉头耷脑地四散开去,有的开始走向远一点的沟旁觅食去了。

    过了一会,庭院内的两扇大门“吱呀”一声,齐齐整整地往左右两边分开。老爸一手拿着盛满麦粒的掉了漆,豁了口的铁盆,一手攥着麦粒。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衬衫,趿着一双蓝带人字拖,跨出大门,来到了庭院。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那些尚未走远,依然在院门外徘徊,时不时地伸长脖子,侧着小脑袋,睁着小眼珠窥察院内动静的公鸡,母鸡,半大鸡仔们,连忙掉转身来,扑楞楞地往铁门上撞。速度慢一点,来不及挤到前排的公鸡,发挥起它高大,威猛,敢于斗狠的优势。拿起它修长有力,钢条般的,闪着光亮的脚,这边踹踹,那边踹踹。并不断扑打着它那闪着金光,油亮光滑的五彩翅膀,咯咯咯地,不一会儿便挤到前排去了。

    老爸端着那个掉了漆,豁了口的装满麦粒的铁盆,从从容容地来到铁门边。“呀”的一声,铁门开了一条小缝。这时,围在院子铁门边的公鸡,母鸡,半大鸡仔们便激流一般,哗地一下冲进了院内。而那些刚刚已掉头走远,打算自去觅食的鸡们,一听到响声,亦迅速掉转了头。“扑哧,扑哧,扑哧”。一只只箭一样地往院门里冲。可能是地面太滑,而行动又过于迅捷,其中的一只半大鸡仔冷不丁细腿一滑,打了个趔趄。就在要摔倒的剎那,只见它顺势张开翅膀,拿翅膀的末尖击打了一下地面,随即就又正了身子,飞也似地冲进院子里去了。

    看着公鸡,母鸡,半大的鸡仔们一只只地进了院子。老爸便扬起右手,把刚才攥在手心里的小麦抛秧撒种般,稀稀落落地洒在了庭院的水泥地上。随着这一阵洒落,这些公鸡,母鸡,半大的鸡仔们,便纷纷弯脖曲颈,啄啄有声地拾起麦粒来了。此时的庭院,瞬间隐去了刚刚的喧哗,所有的鸡都在忙着埋头啄食。偶尔,早已停在附近楼房阳台角落,观察良久的麻雀们,瞅准机会,“唿”地一声,飞落到庭院内。在忙于啄食的公鸡,母鸡,半大鸡仔们的中间,觅得一点空隙,迅速地啄食麦粒。等老爸发现了,拿起他那秃了稍头的扫帚赶来驱使时,便又“唿”地一声,腾空而去。依旧落在附近楼房阳台的角落,旁若无事地用它那尖尖的小嘴,整理翅窝底下的毛茸茸的羽毛。时不时地,歪着小脑袋,斜视庭院里群鸡的啄食。好像刚刚的它,并未曾飞下来偷食老爸洒在水泥地板上的麦粒似的。

    喂完鸡,老爸顺手拿起扫帚把已经吃了一肚子麦粒的公鸡,母鸡,半天的鸡仔们一一赶出庭院,重又关好院门。吃饱麦粒的公鸡,母鸡,半大鸡仔们,出了院门,心满意足地四处晃荡开去,一转眼的工夫便不见了踪影。

    到了早上八九点钟,那些当天要下蛋的母鸡在蹓跶一阵之后开始三三两两地归来,抖抖羽毛,踢踢脚,步态缓缓地钻进鸡圈,拿着尖嘴左揪右扯地整理好底下铺着一层松软干绵稻草的鸡窝。然后慢慢地蹲下去,挪了挪身子,找个最舒服的姿势趴着,一动不动的。

    此时的老爸,早已吃完早饭,关好院门,找老友一起散步,聊天,晒太阳去了。

    在老爸逛了一圈回来准备做午饭时,那些趴在窝里下蛋的母鸡一见主人回来,就拍着翅膀,半腾半跳地从鸡圈里窜出来。绕着主人“咯咯嗒,咯咯嗒”地一阵欢叫。老爸呢,听到叫声,看着扑楞着翅膀来到身边欢叫的母鸡,便先不开院门。而是弯腰钻进鸡圈,从鸡窝里掏出余温尚热的大白鸡蛋。而后进门,抓出一把麦粒来到院门外,天女散花般洒在刚刚下了蛋的母鸡旁。那下了蛋的母鸡,刚刚还高昂着头,一看到麦粒,便停止了叫唤,转而低头安静地啄食起来。倘若这时有一些没下蛋的鸡过来争食的话,它必伸长了脖子,扎煞起羽毛,凶猛地发出咯咯的叫唤,以备随时捍卫它应得的奖赏。

    洒完麦粒,老爸也不等母鸡拾捡完毕,就握着大白鸡蛋进了屋,小心翼翼地垒放在一个塑料盆里。听说自家养的鸡下的土鸡蛋特别有营养。老爸可是一个也舍不得吃。他要把这些鸡蛋统统留给大孙子吃。好让他快快长个,读好书,将来有出息。当然,有时要是刚好家里有一只母鸡要抱窝了,他也会挑出十来个放进鸡窝,让母鸡孵去。

    因为有这么一位勤劳而又疼爱他的爷爷,儿子自从出生后到现在,长成一个1.77米高的大小伙子,每天鸡蛋不断。这可羡煞了那些同样家住市区,却一直愁买不到真正土鸡蛋给孩子吃的同伴们。

    除了土鸡蛋,隔三差五地,老爸还会宰杀一些半大的鸡仔给他的大孙子增加营养。

    有一次周五,我让老爸在晚上鸡跳上鸡圈顶棚睡觉的时候,用网兜套一只下来关着。周六早上我回家后再进行宰杀。老爸接到电话以后,沉默了良久。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这些鸡虽然看起来挺大了。可是一只只呆头傻脑的,应该还能再长,要不等过两个星期,等它们再长得熟一点再杀吧!”

    听了老爸的话,我知道并非鸡真得还没长好不宜宰杀,而是他自己舍不得。毕竟这些鸡从黄茸茸的小鸡仔开始长到现在,老爸把它们看得跟宝贝似的:下雨了怕它们淋着。出太阳了怕它们晒晕。夜晚怕它们被黄鼠狼惦记。有时这些鸡中的一两只调皮鬼独自出走到离家很远的地方觅食。不懂得回家。老爸就要在方圆一两公里的旮旯角里到处去找。有时运气好,张嘴一呼,正埋头于沟渠缝隙间觅食的小鸡仔们听到呼声就会探出头来,拍着小翅膀,抖着短尾羽,迈开两只轻快的长脚,“噗噗噗”地朝主人飞奔而来。要是运气不好时,老爸可能要在浓重的夜幕之下寻寻觅觅好几个黄昏之夜,却依然不见它们的踪影。当然了,有时也有意外。在老爸寻寻觅觅好几天,快要失望的时候,那走失多天的小鸡仔却突然地自己出现在老爸的眼前。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足足能让老爸对着我兴奋地谈上好几次。

    我心知老爸舍不得,也就不再强求。可是当我周六下午回到家时,老爸却从冰箱里提出一只早已脱净毛,并且开膛剖肚洗干净了的白亮亮的鸡仔。微颤着嘴唇说:“我早上就杀好了,你看,这只鸡竟然是母的,肚子里头已经有了一些小蛋卵了。没杀之前我还以为是公的呢?一会记得带去溪美炖给大孙子吃。”

    老爸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点不舍,一点骄傲,一点讨好,一点慈爱。

    接过这只宰杀好的鸡,看着满头银发的老爸,听着他娓娓的絮叨,我的内心五味翻陈。常听人说,人活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变得像小孩一样。今天我真的有这种感觉。感觉今天的老爸有点像小时候的我。在独自做了一件自认为了不起的事之后,会昂着头,看着爸爸。渴望着从他的嘴里得到一句表扬,肯定的话。

    想到这里,胸中有一个地方顿时酸酸涩涩的,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要从心底溢出来一样。

    看来,老爸是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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