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他身着华锦，懒洋洋地躺在玉塌上，抬头望了望窗棂。

“你不是他。”

他太累了，每天深入简出，不大的桌子上堆满了待批阅的奏折。案牍劳形，几欲抛下手中的笔，可他不能，因为他是王，他不能为自己而活。

在他身后，是数十万勤勤恳恳的子民；在他头顶，时时回响着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过的誓言；在他身上，他狠心用那个人送给他护身的刀刻下了三道伤疤，狰狞的伤口，警醒他勿忘昔日诺言，承祖上之志，率家国子民，建立足以傲视周氏天子之华夏第一大国。

可是，真的太累了啊。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下意识地唤了声他的名字。这才惊觉，他早已不在他的身边，早在几年前，就被他下令赐剑。想到这，他突然感觉胸腔那里升起一股燃烧的火焰，浴火焚身不得，又倏地如坠入冰冷深渊。

堪堪定了神，这才好了些，只是这次，他知道那里再也没有什么感觉了，真的空了，从很久以前就空了，就像他的生命一样，在那人离他而去之时，就在一点一点地枯萎。

苦吗?

自母上兄长去世之后还未这般苦过。

悔吗？

能悔吗，他是为我踏平天下，开拓疆土，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是保我平安回国登基的大良造，是我最为敬重的大哥，也是我一生唯一的爱人。

可是，我是王，我得舍了他，舍去一切不必要的情感才能长出一颗王心，我太累了，我这一生总是为家国社稷，为了后代千秋，不知不觉中，我与他已然渐行渐远。

我恨他，他竟然不肯出战，身为大将军，居然为了区区几条人命而顶撞我，正面教训起我来，我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可是看着他鬓角的白丝，泛红的眼角，那恭敬却又绝不退让的语气，我明白，他是永远不可能被臣服我的，如牛而不如狗。

我不后悔，因为我是王，我不能为自己而活。

所以我亲自杀了他。

他举起玉杯，没有盘起的灰色长发凌乱地披在脖颈两侧，望着我，那眼神，还是如当年那般坚定，他的眼里只有我，可我却不能为他停留半分。

“我王珍重。”

这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身着华锦，懒洋洋地躺在玉塌上，抬头望了望窗棂，那人挺拔的身影就在外边，修长的手指微微抖了抖，口中呢喃，雀儿也乐得吃食。

“如此，你便是他了。”

我累了，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