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比人要靠谱多了

月亮比人要靠谱多了

        太阳当白班，月亮当晚班。这话是一个女人在20岁情窦初开时说的。

        女孩说过许多矫情的话。比如，太阳是男孩，月亮是女孩。太阳是农民的，月亮是诗人的。我就是月亮。

        女孩应该是有爱情了。

        有爱情容易动情，何况月亮还特别性情，大约三十天的时间里，就有阴晴圆缺四种变化，适合怀春，适合爱情。

        后面再说女孩好吧。

别对月亮动手动脚的

月亮比人要靠谱多了

        对月亮动手动脚的，好吗？不好！

        想起小时候用手指月亮都要挨大人骂。用手指月亮要被割耳朵的。月亮承载了人们对好生活的寄托，对好情感的安放，对坏情绪的释然……月亮是需要供奉的。

        早几天中秋节，好多人在朋友圈晒月亮。用相机手机通过角度和光影，对月亮动手动脚的很不礼貌。

        有人双手捧着月亮像揉搓狗脑袋似的拍照。有人助跑过来把月亮当足球踢。还有个傻冒把月亮踩在脚下还特么摆个剪刀手……

        想起了微信首页的那张著名照片：站在月亮下的张小龙，渺小、孤独、崇敬、感恩……张小龙成功了，成了微信的爸爸。

        美好的东西大多高高在上，需要敬畏，需要抬头。

听广寒宫的故事不

月亮比人要靠谱多了

        一到中秋，家里的老人喜欢讲月亮的故事。他们每次讲故事都不一样，就是同一个人讲，也能讲出完全不同的版本。

      心情好了，嫦娥奔月是拯救劳苦大众的故事。心情不好，嫦娥奔月是抛夫独吞长生不老药的故事。

        对于月亮，人是贪心的。心情不同，对月亮的诉求也不同。

        不过老人讲月亮故事一般没有爱情，只有许愿和感恩。

        嫦娥的爱情版本我是听向连生说的。向连生是妈妈的同事，会计师，有个两岁的儿子，老婆没工作。邻居几年，夫妻俩不大吵大闹，也没觉得有什么恩爱。偶尔听到她老婆说，整天就晓得看书摆弄笛子，儿子摔了也不管，你是不是他爹啊。老婆一啰嗦，向连生就找拖把拖地。里外来回拖，把我家门口的台阶也拖得干干净净。

        现在想起向连生，他拖地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向连生个子瘦小，爱穿西装，短裤也是西装短裤，皮带扎着整整齐齐，拖几下地，要停下来推推眼镜。

        夏天的夜晚是热闹的。提几桶水，把门口冲干净，再把凉床、凉椅搬出来，点几盘蚊香，孩子睡凉床。大人坐着凉椅喝茶扯淡，拿把蒲扇，自己拍几下，给旁边的孩子也拍几下，驱赶蚊子。如果赶上中秋节，还要摆上好多吃的敬拜月亮，月饼水果茶，像过年。

        讲故事前，向连生要先坐一会，再对我们几个大点的孩子说，听广寒宫的故事不？ 啥叫广寒宫？月亮里面嫦娥住的地方啊，今天满月，讲嫦娥最好。

        向连生讲的故事不好听，他讲的嫦娥扎辫子有刘海吃三餐饭，一点神仙的味道都没有。

        第二年夏天，又开始搬凉床凉椅在外面热闹了。 向连生搬凳子过来说，听广寒宫的故事不？就我一个人没跑开。我说听。

        他讲嫦娥跳舞，吴刚吹笛子伴奏。向连生还真的吹笛子了。我喜欢看向连生讲故事的样子。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眼睛望着远处，声音有起有落的慢慢讲，像电视里啊啊啊抒发感情的诗人。

        向连生讲的嫦娥我好像见过。有个晚上，向连生刚说完听广寒宫的故事不，我就问了，向叔叔你讲的嫦娥像景姐姐。向连生赶紧左右看了一下，贴近我说，你小点声。我悄悄说，今天在食堂看到景姐姐了，也是密密的刘海像瀑布一样挂在眼睛上面。

        景姐姐是向连生的徒弟，一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那个夏天，向连生没有再给我们讲广寒宫的故事。他在屋里吹笛子、看书。

        向连生出事了。

        他跟景姐姐睡觉被抓了。他老婆带人把他们堵在城边的一个小旅馆里。他老婆来我家哭着说，我给他留面子了，只喊了我表哥去抓的，怕知道的人多了影响不好。

        那晚是满月，只是月亮四周毛毛糙糙的，哭过一样。

        向连生调到下面的分公司去了，没有再见。有一年去外地出差，看到有家舞厅叫广寒宫，我想起了向连生，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问，听广寒宫的故事不？

那个说月亮当晚班的女孩

月亮比人要靠谱多了

        对月亮真的有所依恋，产生感情是当晚班那段日子。刚参加工作我是电报员，经常要当晚班。

        电报所在一个山拗里，每天凌晨12点接发电报，头戴耳机，手击电键滴滴，滴滴滴……神秘、刺激。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在深夜的空中回荡，荡得远远的，好像与月亮有了某种契合。

        收发电报后要交给前面楼的调度所。那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走快一点五分钟路程。

      我常常是快步去，慢慢吞吞回来。弯弯曲曲的石板路，月光在石板路上跳跃，我走，月亮也走。我拐弯，月亮就在拐弯处等着我。

        我躲在树下看月亮，月亮里也有树呢，感觉自己就在月亮里，我就是月亮。

        我要是跳舞，会有吴刚伴奏吗？过了拐角就是调度楼了，他在吗？

      调度所是清一色的男人。推开门，一屋子的男人都嚷嚷起来，哦，电报小姐来了，我要报我要报。就数胡子拉杂的蒋大哥最能折腾，每次他都很夸张地开双臂说，我抱行吗？

        怪我口误。有次送一份急电，我跑步去的调度所。进门就说，谁要报？那群坏小子故意听成谁要抱抱了。他们先是一楞，然后就围过来说，我要抱，我要抱。

        他不怎么说话，每次都是接过电报签完字把文件夹还给我，转身走开。有时他说，大家都别闹了，干活吧。有时他会问，你带伞了没有？外面下雨了。

        有个冬天的深夜，风大雪大的。他签完电报，说，正好我去后面楼有点事，一起走。他走在前面，我踩着月光走在后面。那晚应该是十五吧，月亮又圆又大，胖乎乎的。

        你不怕？

        不怕，有月亮。

        冷吗？

        不冷，有月亮。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我，笑了。风吹过来，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我喜欢那种味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去调度送电报，他们照例说，哦电报小姐来了。只是不再过来了，阴阳怪气地问，你看看要谁抱呢。

……

        后来呢？没有后来了。我，们，走，丢，了！

        年轻时，谁没有走丢过几个人呢？

        月亮到底是比人靠谱。月亮的阴晴圆缺非常准时，不离不弃伴你身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月亮比人要靠谱多了

        月亮在大约三十天的时间里，历经孕育、出生、成长、离去。

        浓缩了人的一生。

（公众号：马美腻的唧唧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