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尘埃里开出花

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以前对于这句话，我是心存疑虑的，爱上一个人为他低到尘埃里，却甘之如饴，心里仍然欢喜，这样的爱真的存在吗？

最近看了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却突然觉得能够理解这种低到尘埃里却又欢喜的心情。

一开始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女主在13岁就对那个没什么交集的作家R念念不忘，即使搬家走了，心心念念了五年后费尽心思回去R在的那个地方。可是，也许有理由的爱情就不叫爱情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后面觉得女主真是傻啊，明明知道R是那种浪荡自由的人，不愿意被束缚的人，她还是飞蛾扑火一般，在R注意到她之后，不顾自己的矜持，把自己奉献给他，即使R并没有认出她就是五年前住在对门的小女孩，即使他们只度过了短短三个晚上，即使R也不过是把她当成一场艳遇罢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奔向他，甚至都没有开口说她爱他已经五年，甚至在怀了R的孩子后，都没有去找过R，只是因为担心R会觉得有负担。

女主太卑微了，卑微到让旁观者都觉得很酸涩和难过，生下孩子后，女主选择独立抚养孩子，可是一个女人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承担生活的重担呢，怎么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呢？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她是知道的，那些富有的男人会喜欢她的，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最简单的路。即使有人跟她求婚，愿意也能够好好地照顾她和孩子，她却一个都没答应，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属于R的，她希望自己永远保持自由的状态，以后只要R呼唤他，她就能不受束缚的再奔向他。

十年后，在舞厅再一次相遇，也是最后一次遇见，女主对R的心动有增无减，甚至只是因为R的一个眼神示意，就抛下温柔多情的对她很好的情人，跟着R回了家，即使R还是没有认出她，甚至认为她是妓女，她也还是甘之如饴。可是第二天早上当R把几张钞票塞进她的暖手筒的时候，她崩溃了，着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掩饰自己的狼狈，最后还是不甘心地用花瓶里每年她送的白玫瑰旁敲侧击地问他，R也还是没能记起她。在慌乱地出门时，R的仆人却还能一眼认出她，这算什么呢？所有的人都对她娇纵，宠爱，大家都对她好，只有R，把她忘的干干净净，只有他，一直也没有认出她。

后来呢，和R的儿子死了，女主也支撑不下去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是把这十几年来的对R的爱恋写成信寄给他，她什么也不苛求，最后的愿望也不过是想让R每年过生日的时候，买些白玫瑰插在花瓶里，一年只有那么一天，只在他身上活那么一天。

到后面我还期待着R会有什么反转，比如像玛丽苏偶像剧那样，他也是一直爱她的。事实证明，我是错的。R也只不过是记起一些似梦非梦的零碎的画面，以及忽然惊觉花瓶这么多年第一次是空的，后面悚然一惊，觉得有一扇看不见的门突然被打开，阴冷的穿堂风从另一个世界吹进他寂静的房间。他感受到死亡，和不朽的爱情：百感千愁一时涌上他的心头，他隐约想起了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她漂浮不定，然而热烈奔放，犹如远方传来的一阵乐声。

整篇小说读完，心里隐隐的酸涩和难过，不是那种要嚎啕大哭的难过，是那种仿佛喉间被什么东西梗住，想要宣泄却无法宣之于口的酸涩和难过，为那个作家R眼中的那个陌生女人，为她的悄然逝去，饮恨终生的悲伤心曲而感到深切的凄婉和悲哀。

如果，遇见了那个让你低到尘埃里还让你心生欢喜的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遇到爱的人是很不容易也很幸运的事，不幸的是因为那个人，自己会不由自主的变得很低很低很低。

不过对于我来说，如果一直低在尘埃里，很低很低很低，欢喜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还是无法赢得所爱之人的心，那我还是会放弃，爱情或许会让人觉得卑微，但是自己是不能一直那样卑微的，我所渴望的爱情是能够让自己越来越好，而不只是卑微地祈求着对方的爱情，从而丧失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