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饺子不是件小事。“和面、擀皮、剁馅、包捏、煮,忙成一团”,小康之家乐在其中。大年夜一顿饺子,也让柴扉门户其乐融融。
说起来,北方人更爱饺子,可是饺子的发明却是医圣张仲景在长沙太守任上的事儿,锅贴饺、钟水饺、水晶虾饺、蟹黄蒸饺,都是南方人玩儿出来的花样儿。大学时,班上活动弄得最多的就是吃,包饺子占了其中大多数。据阿花XX说,刘百科包出来的大肚儿莲叶边儿的水饺,在海南只有祭祀上才能见到。不过话说刘百科家里也是从南京支边去的新疆。
家父是南方人,不知从何代起戎姓被迁无锡,祖父到苏州学徒认识了来自安徽的祖母。家母是北方人,外公来自山东,闯关东到辽宁遇到了外婆。姥姥迈着小脚跟着姥爷继续北迁至呼伦贝尔。爸爸大学毕业后,因着爷爷“历史反革命”的帽子,主动要求支边,从苏州到了内蒙。他和妈妈真真儿是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地相识于海拉尔——那个极寒之地,于是乎家里的饺子便有了两个不同的版本。
妈妈包的是典型的北方饺子,皮儿用面粉做,馅就不大一定。我很小的时候,饺子里都是菜,混点儿猪油就算荤了。那里,我最盼着吃饺子的时候,能吃到那星崩儿的油梭子,那真是齿颊留香,一辈子都忘不了,也再不能吃到。
爸爸妈妈都是事业型的人,我长在举国亢奋的年月,他们厂里经常有生产大会战,所以家里吃饺子很稀罕,但无论如何,大年夜一定有韭菜饺子,妈妈说为了长久,年初一必定吃芹菜饺子,妈妈说为了我们更勤奋。芹菜饺子对我而言,有颜色。那是八十年代,生活乍好,妈妈也不再那么忙,每个周末都会包芹菜饺子,好多的猪肉,一口下去,满嘴流油,香。我的家教甚严,只有周末可以看电视。也怪了,那时候周末必放《蓝精灵》,每次蓝妹妹一出来,饺子就煮得了。于是对我而言,蓝色的芹菜饺子,饺子味儿的蓝精灵,成了一生的记忆。
饺子要煮,自打我能干这活儿,煮饺子便成了我的专利。煮饺子不难,宽汤大水,单向轻推,让饺子站好排、动起来便是全部的秘诀。至于凉水点沸,分煮馅面,那是老饕舌精的偏执,我是吃不出差别。大学一次活动后,剩了好多的馅,为了不浪费,第二天我和小胖去继续包,弄出个饭盆一样大的饺子,我就用电炉、饭盆生生煮熟了它。现在想起这事儿,恍如隔世。
爸爸版本的饺子是蛋饺,用鸡蛋做皮,鲜肉作馅,火上煎作金黄,放在火锅里,氤氲和暖。这饺子在我家不常见,可能是因为制作复杂,也可能是因为北方的煤火实在难于控制火候。但是在苏州,每到除夕,在奶奶的号令下,家里面所有人都聚会在爷爷奶奶那儿,叔叔姑姑们轮番上阵准备蛋饺,偶尔爸爸也小露一手。看得多了,我居然也就学会了做蛋饺,却从没给奶奶做过。
去年是爷爷百岁冥寿,奶奶也离我们而去。十四个月大的时候,我就跟着爷爷奶奶下放在滨海县乡下,一直到我上小学。乡下清苦,爷爷钓来的鱼,奶奶煮出的饭,带给我多少童年的快乐和满足。每到冬尽春来,总有一具红泥小炉,炉上细细地煎着蛋饺,那是对未来一年的美好祈盼。后来爷爷真的平反回城,我也回到内蒙读书,从此天各一方聚少离多。每次煎好蛋饺都会想,明年要让奶奶尝尝,却从没想过,再没可能。
年岁渐长,好多事都再没可能,吃再多饺子也没法补回,“人生如梦,果真如此”。
珍惜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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