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者

今天天气很好，你应该在我身边。

图片来自望黑

“可你不仅不在我身边，你他妈的还跟我吵架”我暗暗骂到。今天是星期三，从跟阿琳在一起的第一个星期开始，我们每个星期三都要吵一次架，就算提前跟对方商量好了那一天千万别闹别扭，却还是别扭了。

今天班里组织去某个野生景区参加素拓活动，我本来想叫上阿琳，她对这些活动最感兴趣了，可还没来得及说就又吵起来了，她说她想要冷静冷静，她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

抵了达活动地点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天气很好，有风有云。阿琳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也最喜欢这些山山水水，刚好附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山里水质好，一群男生已经率先下水了。一群女生正在叽叽咋咋的讨论哪个明星又爆出了绯闻，哪家的面膜又降价了。女人啊，年轻的时候在一起就讨论这些东西，老了还是聚在一起，不过讨论的东西变成了哪个市场的大蒜便宜哪个超市的猪肉降价了，都是如此。我觉得她们实在是呱噪，就找了块偏僻安静的地方泡脚。

我不喜欢这个班级，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学校，可一想到要再熬一次高三，我也就破罐破摔了。除了遇到了阿琳，其他的事没有一件是让我开心的。阿琳很漂亮，喜欢她就是因为她漂亮，她为什么会在众多追求者里面选择我，大概也是我人生的一大未解之谜吧。当初追她的时候，既没送花也没看电影，就是一顿又一顿的请她吃饭。刚开始吃餐厅，后来是苍蝇小馆，最后是我自己做，她每次都吃很多，我喜欢看她吃饭。此外，她最喜欢散步，天气很好的时候，她就拉着我散步，谁也不说话，我们都不用说话。跟她在一起很开心，只是阿琳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床头的盒子里摆的不是什么维生素片，而是一颗又一颗的安眠药。从高三开始，繁重的学习压力让我开始失眠，不如意的成绩和学校，不喜欢的专业和同学，我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不爱跟别人说话。我喜欢跟自己说话，没人的时候，或者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喜欢跟自己说话。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开朗乐观，一个抑郁悲观，我尽量隐藏好悲观的自己，那个比较真实的自己。夜晚，熄了灯，没有人知道你睡着了还是醒着，不说话，没有人知道你是活着还是死了。一个人如果想要没有存在感，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够了，大家都挺忙的，没人关心你。

图片来自《ONE》

这样的生活像是不会游泳的溺水者，猛烈挣扎过后如果没用，就会自我放弃沉入水底了。我大概也是挣扎过的吧，可是更喜欢沉溺的感觉，看不到结局的沉溺。阿琳的出现像是一根突然抛来的救命绳，让我好像突然看到了希望。她很漂亮，漂亮的人什么都不需要做，站在那里就够了。可她不一样，她对谁都好，丝毫没有其他漂亮女生的架子，甚至有一点傻。那天从教室出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正准备冲进雨里，她的声音就率先冲进我的耳朵里了。“额那个同学，可以帮我开一下伞吗，它有一点不太想为我遮风挡雨了”她举着伞有点局促的问我。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最美的不是下雨天也不是跟她一起躲雨的屋檐，最美就是她。

可她刚跟我吵架了，就因为下个小长假我不确定能不能陪她一起回家。没发生的事不确定的事，到底有什么好吵的。她哪里都挺好的，就是有些固执，自有一套的固执。

泡了一会脚，发现相机落在大巴车上了，天气那么好，云很漂亮，拍几张照片给她，这是想她的时候拍到的云，我的相机里有很多她的照片，丢了可不行。心里一急猛的站起来，世界就黑了。

我觉得我很凉也很软，全身都像被刚喝过水的猫舌头舔着，像一起散步时突如其来的风，可眼前的光亮却一点点的变暗。我感觉有水灌进我的鼻子和嘴巴，我的喉咙很辣，像刚吃了阿琳最爱吃的凉拌牛肉。我慢慢变得很轻，我正在飘着，像每次被她偷亲我时的感觉。我看到了阿琳，她正在边嚼着牛肉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把她盘子里的炒饭拢了拢舀起一勺伸到我面前，挑着眉笑着。我很少吃饭，除了跟她一起吃饭，不爱喝水，除了她递过来的水杯。

图片来自《ONE》

在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以前，我看到了一只手伸向我。

我是意外落水的溺水者，也是意外溺水的获救者，但救我的人死了，那个跟我一样不爱说话的男生。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没有办法原谅那个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把他拽入水里的自己，他最后体力不支没能再上来，我最后却幸运获救。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人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

医院里，我的父母正在跟学校领导协商着什么，病房里只有我和阿琳。她心疼地看着我，递过来水杯问我喝不喝水，我摇了摇头。突然想跟她一起吃饭，我的胃太空了，想看着她看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发光的眼睛，她说她家楼下的卤肉饭最好吃了，可我还没来得及答应陪她回家。我决定等我出院了就陪她回家，陪她吃卤肉饭。窗户外起风了，今天的天气很好。

阿琳站在宿舍前的阳台，接到了我妈妈的电话，我妈妈很喜欢她。她没来得及听完我妈妈的话，手机就掉在地上了。我妈妈的宝贝是我，阿琳的宝贝也是我，她们都是这么说的。只是她们的宝贝，在今天下午的素拓活动中，意外溺水身亡。因为长期服用安眠药，在湖边站起时突然头昏，落入湖中，虽在某同学发现后极力营救，却因被救时推开施救者的手，溺水身亡。

今天天气很好，你应该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