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难忘"傻哥"
从记事起,村上的老少爷们就叫常清“傻哥”。按辈分,我该叫他大爷(按老家习惯,大爷就是大伯)。“傻哥”终身未娶,姊妹三个,家中非常贫寒。“傻哥”年轻时,因家中缺少劳力,父母亲只能供养弟弟和妹妹上学,弟弟和妹妹天生聪颖,在“文革”后期都考上了高中,毕业后弟弟在我们村小学当了校长,妹妹进县纺织厂当了一名工人,后与县宣传部的一名干事结了婚。家中只剩“傻哥”未成家,父母亲愁白了头,可家中实在没钱为“傻哥”张罗媳妇,村上连一个提亲的人都没有。父母亲去世后,给“傻哥”操心的人也没了,一晃就过了而立之年。“傻哥”跟着弟弟一家过,把弟弟家的所有农事都包了下来,白天劳作,晚上就睡在牛棚里,照料起牛羊方便。
父母亲的新疆生活(六)“傻哥”的力气特别大,村上谁家盖房子都会叫上“傻哥”,“傻哥”也特别勤快,掂泥巴往房顶上提的活也自然被“傻哥”一人揽了,给老少爷们干活也不要什么工钱,管顿饭就行,“傻哥”照样乐呵呵的。等到弟弟家盖房时,大家都主动过来帮忙,小小的院落里挤满了干活的男人,五间大瓦房不出两天就矗立起来。
那时候,弟弟和弟媳对“傻哥”也好,弟弟隔三差五地给哥哥拿上一包烟,弟媳一年给“傻哥”打一件毛衣,弟弟的几个娃也都“大爷”长、“大爷”短地叫个不停。
父母亲的新疆生活(六)我的父亲比“傻哥”小两岁,按老人的说法,我们还没出五伏,算是亲戚,过年过节自然还是有些走动的。“傻哥”的弟弟在附近方圆几里小有名气,字写得好,挺会说话,尤其对清朝历史谙熟于心,在老家也算是能人了。那时,父亲和“傻哥”的弟弟在一起拉家常,聊农事,“傻哥”也过来凑热闹。高兴处,“傻哥”手舞足蹈,憨憨的笑声传到好远。
稍微懂事时,就记得“傻哥”特别喜欢和我一起玩,下军棋,教我学繁体字。可有一次和“傻哥”下五子棋时,不知为何他突然一下子把我的手拽过去,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使劲地捏,我疼得直咧嘴,祖宗三代地骂,他捏得更紧了,一边捏一边得意地笑。父亲闻声赶来,瞪了“傻哥”一眼,“傻哥”这才放手,可还是呵呵地笑,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了一起。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傻哥”精神上可能有问题,每次见了他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理会他了。别人当面叫他“傻哥”,我背后也开始叫他“傻哥”了。
父母亲的新疆生活(六)九四年春节,妹妹把“傻哥”接到县城住上几天,妹夫所在单位的一个宣传部副部长听说“傻哥”象棋下得特别好,大年初四晚上带了几个朋友到妹夫家找“傻哥”下棋。棋至中途,副部长的一个“车”一不小心被“傻哥”的边“马”吃掉,副部长笑嘻嘻地提出悔一步棋,“傻哥”一听,火了,满脸通红直至脖根,“王八蹩还有一个规矩喱,你悔个求棋”。副部长站起身来,一声不吭走了出去,妹妹傻傻地站在那里,妹夫随即跟下楼去,一个劲儿地向副部长赔不是。
父母亲的新疆生活(六)第二天,“傻哥”又回到了村里,从此再也没下过棋。听大人讲,回去以后,“傻哥”变得痴呆了。
母亲那段时间离开村庄到十里远的姜庄照顾年迈的外婆,一次年底到镇上赶集时偶遇“傻哥”,“傻哥”见了母亲,一声“大妹子”未说出口,竟像小孩子般嚎啕大哭。母亲一看“傻哥”脚下穿得那双胶鞋已露出好几个洞,忙从口袋掏出十元钱递给“傻哥”买了一双棉鞋。同村的王婶把母亲悄悄拉到一旁,“嫂子,你可不要和傻哥多说话,他现在病得越来越厉害了。前一个月,他弟媳妇给他送饭时,傻哥竟然拉着弟媳妇的手不放,弟媳当即给傻哥一个耳光,传到弟弟那里,弟弟大声骂道,以后就让他吃剩饭!弟弟的几个娃也当面骂他‘老狗’了。
十年前的春节前夕,一次和母亲打电话时,无意中又谈起了“傻哥”。母亲讲:“傻哥”后来又得了糖尿病,摔了一次也就一卧不起了,床上拉床上尿,弟弟一顿给一个馒头,弟媳在他心窝上放两个鸡蛋,啥时候饿了啥时候吃,也没人端水。2004年2月份就死了,死后第三天才被人发现,屋子里到处是苍蝇。你傻大爷活着的时候,可没少给咱家帮忙,给咱家拉砖盖房,拉煤,翻地,帮忙浇水,种庄稼,比你亲大爷都亲。哎!
不知“傻哥”大爷的灵魂在天国能否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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