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一个反感矫情的人,却一直热衷于矫情。
初次走进阳朔的西街,我的眼球是不够用的。正当我依依不舍的回望壮族阿妹缝制的精美的民族服装时,身边就突然飞过一对骑单车穿短裤的外国人,当我对他们的飒爽英姿做无限向往状时,耳旁又忽然传来一句流利的中国式英语,当你惊讶于它是从一位很可能是附近村庄的老大娘嘴里溜出来的时候,你更是被咖啡店里老外手里的全英文报纸跌掉眼珠。你感觉你一会儿来到了英国乡村的一间小酒吧,一会儿又来到了中国某个少数民族的小镇,你可以被琳琅满目的民族工艺品粘住脚步,也可以坐下来要杯咖啡听着爵士乐慢慢陶醉,这两种互不相让却又相安无事的截然不同的文化硬是挤在了一条约五百米长的小街上,像两种不同颜色的血液在血管里流淌、冲撞,让你心里边痒痒的却无法伸手去挠一样。
见了阳朔,我也理解了我的矫情:反感与热衷,那样的矛盾,那样的不和谐,却又那样的真实存在。
体质比我好很多的麦子,时不时就会生病,她垂着一只脱了袖子的胳膊,皱着眉头做黛玉状,男友提着滴滴答答的吊瓶,一副护花使者的凛然,矫情被他二人蹩脚、泛滥的反复上演。
有一回冲进宿舍取东西又看到二人上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电影片段,特别刺眼的还有那悬在空中被当作道具的玻璃吊瓶。从此,我再也不想因为缺乏关爱而渴望生病,甚至对吊瓶开始反感。
可我却曾矫情的过份。
师范最后一年的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我的青春期忧郁症趁着朦胧的月色开始发作,晚自习下后,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楼上人来人往,影影绰绰,混乱的嘈杂声更是加剧了我的病情,一拐弯,我一人径直走出了校门。
幽幽的走在街上,昏黄的路灯下,我看着自己修长的影子,保持着那种等待舞蹈节拍到来的绷直的身姿,深深的体味到了顾影自怜,突然就矫情的想要流泪。我想,在这个有月亮的夜晚,无声的泪不仅是一种伤感,更是一份凄美。我想象着自己正在上演着一幕凄凉的电影片段,为了把这场自编自演的电影演的真挚感人,足以让我自己肝肠寸断,我开始搜寻我的所有的不快,包括心中也缓缓响起伤感的音乐,我甚至靠在一棵粗壮的法桐树下尽情的流泪,不是谁说过“被泪水洗过的脸最美丽”吗,任贤齐不也整日煽情的唱着“流着泪的你的脸”吗。为了更深入的渲染这种伤感的氛围,我还对应着某个人在心中念起了席慕容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
……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那时我被自己制造的伤感不能自己。
最终,我的矫情被一位反复出现的陌生男子吓的褪去了热情,当我一口气跑回学校大门时,我还意犹未尽。
我不知我导演的这段电影是否需要某个特定的观众,抑或是一种把伤感当做自娱自乐的消遣。
人不知鬼不觉的我回到了宿舍,竟没有人问我去了哪里,她们压根儿就没发现我消失了一段时间,我却因此而快乐起来,我把她们泡碗面、蹲个厕所的时间用来制造了一份美丽的伤感。而刚才陌生男子带来的尴尬和不快已经被徐徐送来的晚风吹散。
至今,我仍然热衷并反感着矫情。
在某个华灯初上的闹区,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在某段怀旧的音乐响起的瞬间,我就会放大我的寂寞和忧伤,享受矫情带来的酣畅淋漓的快感。
其实,矫情只属于青春,童年不懂得它,中年对它嗤之以鼻,老年对它微微一笑,只有那个看不起矫情而自身又非常矫情的青春才真正占有它。
何时再去阳朔,我一定会独行。我会弥补曾无法贪婪的看够整条街的遗憾,就像当年我意犹未尽的矫情的夜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