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去养大的女儿，给痴呆老妈养老送终

01

妈妈生于1958年，长到四五岁时正好赶上全国大饥荒，家里孩子多，实在养不活，就被我姥姥和姥爷送到了姥姥的娘家，跟着姥姥的娘还有弟弟弟媳一起生活。妈妈那会有点懂事了。到了天黑，就跟我的太姥姥说，我要回家了，天黑了就要回家了。太姥姥就问她，你家吃什么好吃的啊，吃白馍馍吗？我妈摇摇头，然后又低下头抹眼泪，就是想家。太姥姥把妈妈搂进怀里，嘴里念叨着，可怜的孩子，在家吃不饱，就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太太吧，好歹有口饭吃。

转眼几年过去了，妈妈在她舅舅家顺利长大。妈妈初中毕业时，姥姥家里的条件好一点了，不像过去那么艰难，妈妈就回家了，跟着姥姥姥爷，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总好过寄人篱下。

1982年，妈妈结婚了，相继生下我和妹妹，辛苦抚养我和妹妹长大成人。一眨眼，三十年就过去了。

02

2000年左右，小舅结婚了，姥爷和姥姥拿出一生的积蓄给小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然后就在城里和他们一起生活，帮他们带孩子，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

2011年，姥爷因胃癌去世了。姥爷去世后，原本身体健康的姥姥开始健忘。慢慢的，老年痴呆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小舅和舅妈做家具生意，早出晚归，没有时间看着姥姥，就和姐姐哥哥们商量如何安顿姥姥。

妈妈兄弟姐妹7个，大舅、四姨、小姨和小舅都在城里安家立业，大姨在邻村，开了一家商店和旅馆，三姨在另一个村，忙活着搞大棚种植，只有我妈在家纯种地，没有固定的职业和工作。大家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妈妈是看护姥姥最合适的人选。大舅妈做代表，来跟妈妈说，请她考虑现实情况，大家上班的上班，开店的开店，都实在没有整段的时间照顾姥姥，她最适合在家照看姥姥。妈妈心疼姥姥无人照看，一口答应下来，开始了全力照看姥姥。

姥姥患病的前两年，她还能自己走动，自己吃饭，妈妈在家里也能做点事情，只是不能离开家，妈妈相对轻松点。由于我家在农村，冬天没有暖气，每年一到冬天，就被大舅接到城里。大舅早已内退，在小区门口找了个看大门的活干着。姥姥在的时候，他就经常跑回家看着姥姥，倒也平安无事。

03

好景不长，2013年底，姥姥不小心摔了一跤，摔裂了髋骨，疼起来，我妈一个人根本摁不住她。与此同时，姥姥的老年痴呆症也越来越重，照顾的压力越来越大。姥姥养伤的几个月里，妈妈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到现在也留下了后遗症，经常性头疼。

姥姥的伤好了，但祸不单行，一年后，妈妈发现，姥姥吃下去的东西经常吐出来。她告诉了家里人，家里很担心，带姥姥去做检查，姥姥被查出来患上了食道癌。

妈妈心中难过，照看姥姥时时常落泪，觉得姥姥年轻时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老了受那么多罪。我也在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这一辈子，路怎么那么难走。姥姥一辈子脾气好，待人好，乡亲邻居都夸赞，怎么老了老了，却不能无病无灾地安度晚年。

妈妈年纪也越来越大，照顾姥姥越来越吃力。妈妈一个人实在撑不住了，和兄弟姐妹商量轮班。说是轮班，大姨家刚生了小孙子，三姨忙得不可开交，妈妈经常替班。大舅小舅两个男的，照顾姥姥也多有不便。我替妈妈报打不平，妈妈尽管偶有怨言，但面对兄弟姐妹的困难，也实在张不开口。

04

2015年10月，先生因公派往德国一个月，我们租住的房子处于比较偏僻的地方，先生担心我的安慰，希望我妈能过来陪我一个月。妈妈左右为难，一边是姥姥，一边是自己的孩子。最后大姨说，你去吧，这段时间我替你，妈妈才踏上火车。

在这里呆到3个礼拜时，妈妈接到大姨的电话，说是姥姥快不行了，担心妈妈见不到姥姥最后一面，让妈妈赶快回去。我马上买了第二天的高铁票，把妈妈送上火车。妈妈下车后火速赶往医院，幸好是虚惊一场，姥姥转危为安。我也松下一口气，担心妈妈真的见不上姥姥最后一面的话，妈妈心里该有多痛！

姥姥病情越来越重，完全离不了人，妈妈呆上半月左右回趟家，在家住上两天，看看爸爸，然后再回去伺候姥姥。转年夏天，我怀孕了，因好久没能怀上宝宝，先生特别紧张，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想请我妈过来照顾我一个月，后面他就放假在家了，可以照顾我。于是妈妈又做起了飞人，和大姨他们协调好时间后，赶过来照顾我。在我这里待了一个月后，妈妈心里挂着姥姥，又马不停蹄回去上岗了。

05

2017年除夕前几天，姥姥走了。这几年，她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好在她几年前就有阿尔兹海默症，对于病痛的感受，也许只是身体的疼痛，而不是心理上的磨难。当时我怀着宝宝，我妈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除夕时，我们视频聊天，我妹妹说漏了嘴，说家里现在情况特殊。我追问她咋特殊，她转移了话题，我心下一沉，猜到了可能的噩耗。

对于姥姥的故去，妈妈和她的兄弟姐妹们早就有心理准备，家里早就备好了寿衣。姥姥已经85岁高龄，近两三年几次报病危，能够熬过一次又一次，也可能是姥姥放不下她的这些孩子们，尽管她已分不清谁是谁。

对于妈妈，她的妈妈不在了，妈妈心里的伤，要几年才能慢慢消散。这几年几乎昼夜不歇的照顾姥姥，妈妈明显的老了。我心里替她难过，她总说，那是自己的老妈，活着一天，就不忍看着她无人照顾，别人怎么样我无法干涉，自己做到无愧于心，就够了。

妈妈还说，尽管我自小在舅舅家长大，可是姥姥毕竟是亲妈，她对我和你其他的姨姨舅舅并无区别，对你也是疼爱有加。你看到我照顾你姥姥受苦受累，却没有看到我陪在自己亲妈身边心里的踏实。我也会埋怨他们为自己想的多，可这些都是兄弟姐妹，我有困难时，她们也没有远离过，现在需要我了，我就顶上去。

我恍然大悟，对于姥姥晚年舅舅姨姨的缺席，对于妈妈全心全意的付出。妈妈自己心里有杆秤，她的心放在上面，那头是沉甸甸的姥姥，是对姥姥的爱，对兄弟姐妹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