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拯救你？

我拿什么拯救你？

看完《骆驼祥子》已经很久了，我为祥子哀叹，为小福子的悲鸣，但更让我耿耿于怀，长久牵挂的是小福子的妈——二强嫂。

小说中对她着墨不多：

二强嫂是全院里最矮最丑的妇人，巉脑门，大腮帮，头上没有什么头发，牙老露在外边，脸上被雀斑占满，看着令人恶心。

老舍不动声色的描写，读来却让人心里发紧：贫穷已经让命运凄惨，上天却吝啬得不愿施舍一点美貌给她。

“二强子喝醉了，二强嫂说了一句什么，他奔着她去，一脚踹在小肚子上，她躺在地上半天没出声。”

贫穷，丑陋，混蛋老公。哪一个，都是女人命运里的魔鬼。当那一脚踹过来时，我真希望我有一只手，穿过文字，穿过岁月，将二强嫂带离。

“到腊月二十三，她的呼吸停止了。”

泪无声地流淌。我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抚摸着文字，抚摸她。

“二强嫂的娘家人不答应，非打官司不可，二强子给了娘家人十五块钱，答应好好地发送她，娘家的人们才让了步。”

我放下书，在屋里不停地徘徊，寒凉透彻心扉。

可是，让我耿耿于怀的是这样一段话：

二强子把女儿小福子——十九岁——卖给了一个军人。二强嫂一边哭着女儿，一边穿上新蓝大衫……二强嫂停止了呼吸，穿着卖女儿时候做的蓝大衫。

每每想起这句话，一阵窒息，长久的窒息。

一个女人活得像一条虫，活在阴暗的、肮脏角落里的丑陋的虫，无声无息，无知无觉，任人捶打、蹂躏的虫。

她生命中唯一的亮光是穿上新蓝大衫，可是却是用的卖女儿的钱。

我想用我的手抚摸文字，抚摸这可怜的女人，可是读到这段文字，我的手像被针刺了一下，缩了回来。

我该怎样拯救你，二强嫂？

可这文字却深深揪住了我，我忍不住去抚摸这文字，我的手有一种疼痛之后的痛快。

这疼痛穿越文字，穿越岁月，真正抵达过去的时光，残忍地看着那妇人被那混蛋丈夫蹂躏，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哀号，像一只被人随意蹂躏的肉虫。

我大声地哀号，止不住地呕吐。

我明白了，二强嫂，我不能苛求你。

一个缺乏爱的滋养的生命，怎么可能指望她流淌出爱的乳汁？

一个长期生活在寒冷中的生命，她贪恋哪怕一点点阳光，哪怕需要她喝着人血，她也要拼命去抓住那一点点阳光。

饥渴太久，早已泯灭了心志，只剩下动物的本能。

我突然想跪在她的面前哭泣，抚摸她冰冷的胸膛，拥抱她，让她在温暖的阳光下，像个婴儿般舒适，然后一点点，一点点长大。

她吮吸着阳光，天空是明媚的微笑，她枕着溪流的歌，歌声圆润如珠，微风吹拂，送来栀子的清香。

我的手抚摸着文字，疼痛让我沉醉。

忍着疼痛的爱，令人战栗，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