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围着理想前进(目录)
艾红个子不高,至多一米五;偏瘦、肤白、大众脸型,但精明能干;梳着两根齐耳小辫,额上没有刘海,发际线有点前缀;快言快语,很快就与邻居们打成一片,还很有威信。
起先,艾红与母亲一块去打猪草,因为她不熟悉;后来,她就放单线,自己上午一大背兜猪草,下午一大背篼猪草;再后来,不知为什么,她只下午去打猪草,还叫上我一块去——如果我有空的话。
我俩沿途打猪草,不知不觉就到了很远的地方,却只有松松的半背兜猪草,眼看太阳就要落坡了,方圆好几里路都没有人烟,满坡都是种的蔬菜。
“快点,下来。”她从蔬菜地里扒了一把老菜叶子向我示意。
我背着背篼,从坎坎上往下一跳,到了菜地里。
“就扯巴在地上的老叶子。”她满脸是汗,浑身脏兮兮,但脸上是干净的,白里透红,显然是劳累的红。
“老叶子只要没烂,黄的都可以。”她指着跟前:“不要踩到这些菜了。”
“嗯。”
我照着她的方法做:先把背篼里的猪草倒在空地上,腾出空背兜——就拔地里面的老菜叶子;从一块地拔到另一块地,很快就是紧紧扎扎的一背篼老菜叶子——再把先前打的猪草放在最上面。
“必须是菜已经长熟了的,才能这样刮老叶子。把猪草放在最上面,才不会被人发现。”她还反复叮嘱,“千万不要对别人讲。”
“嗯。”
“我有两次被农民发现:头的一次跑脱了;第二的一次没跑脱——那农民死追不肯放过我。”她比划着,“哼!那农民把我的背兜扯起一倒,倒出来的全是老叶子,才放过了我,还警告我了一番。现在,我干脆下午来打猪草,被农民逮到不得了。”
她笑了笑,“不过,小心点就是了。一定要在成熟了的菜地里刮老叶子,即使被农民逮着了,自己态度要好点,好好赔不是,也不会有事情发生。上次我就是这样的。”
她很严肃,“记住,千万不要刮到菜的嫩叶子了哦!”
“记住了。”
傍晚,我嘿咋、嘿咋背猪草回到家。“哎呀!”母亲是第一次看到我打这么多的猪草回来,高兴万分,“啥子地方有这么多的猪草哦,明天带我去。”
我把经过悄悄告诉了母亲,吓了她一跳:“怪不得她要放单线!还是有文化的好——哪像我这个文盲大老粗,只晓得卖老实屁眼!”
腊月过了十几天,艾红到部队结婚去了,是乘的飞机去的。
两个多月之前,艾红就不打猪草了,在家干起了针线活——绣花。
蚊帐白横帘子上面绣的是:玉亭、小溪、斑竹;两双红布鞋上面各绣了两只鸟;一对红枕套上面除了两只鸟外,还绣有花啦、草啊什么的——绣得活灵活现的。
邻居们都夸她精灵手巧。
“怎么一只鞋长,一只鞋短呢?”武菊问。
“还没做完。”艾红有些脸红,低着头,“是两双鞋的。”
“你们看,鞋子上面的喜雀和枕套上的一模一样。”我问:“为什么要一样呢?”
“这不是喜雀,是鸳鸯。”李妈说。
我很不理解:“鞋子和枕头各是不同的雀雀,不是更好看吗?为什么面料都要用红色呢?”
母亲一脸的不高兴:“细娃儿戛戛的,不懂不要乱说话。”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走,我们今下午把剩的一点红苕挖完。”
连续两天,我俩一直在坡上挖红苕;现在好不容易在这里看稀奇,母亲却拉住我的手,就走。
我使劲甩开她的手,双脚暴跳:“黑子啷个不去挖呢?!”
“人长性长!做事就晓得腾!”母亲咬牙切齿,“变了女人就得做事!”
母亲见我纹丝不动,就在我家门口折了根夹竹桃树丫,骂骂咧咧向我走来。
李妈急忙上前拦住,扭着脖子:“快去!妇碧,你妈一个人不行。”
艾红也过来:“快去!你爸爸在家也很忙,你在地头还松活些。跟你妈妈去吧,以后我有时间的时候,来教你绣花。”
我看了看周围,转身就朝坡上走去。
不会儿,母亲背了个小背篼,挑着空箩筐,筐里放有两把镰刀,一把大锄头,尾随在我身后。
前两天,我俩一到地里:先是割红苕藤藤;然后,母亲挖出红苕,甩在一边;我就把红苕上面的泥巴扒掉,堆在一边,或放在筐里;最后,红苕装在箩筐里面,上面放苕藤,冒冒一大挑,至少有一百斤,母亲挑着它回家。
我就留在这里照看,怕别人趁机来偷挖。
这次,我俩把地里剩下的红苕藤藤全割完了,母亲只挖了几鋤头红苕,就拿着箩筐来装苕藤藤。
“手膀子太痛了,我回去擦点张老酒。”母亲累兮兮、痛兮兮、自言自语,“喝点五加皮酒再来挖。必须挖完,趁下雨前。”
母亲忙手忙脚,挑上一担红苕藤藤下坡去了。
太阳懒洋洋地撒在我身上,它没有昨天那样精神了。我拿着锄头前面的部分,在地里刨,没几下红苕就露出了脸蛋儿。
我丢开锄头,用镰刀去刨,红苕一个接一个出来;可是,就有一个刨不出来,我把它周围一圈的泥巴都抠掉,露出一个环形沟状,用双手使劲摇它,这红苕就是不动一下。
“你让开,我来挖。”我猛然回头一看,原来是父亲,便急忙闪开。
脆生生的响声掠过耳畔。我大叫:“不好了,挖到红苕了!”
父亲翻过那一鋤土,睡在泥巴上的红苕渗出乳白色的浆液,还有部分没挖出来;他格外小心地落下第二鋤、第三鋤,才把其余部分挖出来。
我把它们拼凑在一起,惊讶叫道:“哎唷,好大呀!”
父亲过来用双手捧着它:“估计至少有三斤重。”然后放下它,“没想到有这么大,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以前我们乡下,种的是白皮红芯苕,种得最好的,一个也不到两斤重。这是红皮白芯苕,新品种,加上这是块生地,又夹杂石谷子的原因,才有这么大的红苕。”
“哦!”我问:“那,挖完这块地,有好多红苕呢?”
“这块地面积有多大?”
我摇头。
“你说说,这块地的范围。”
“石头圈着的。”我从左到右,从这里到那里歪歪扭扭说了一遍。
“有近两百平方米。”
“什么?二百平米!我以为至多二十呢!”
“从家里堆的苕和剩到地头的苕来看,差不多有一千斤重,就是半吨重。”
“半吨重是啥子意思?”
“唉,太笨了。一吨就是一千公斤,一千公斤就是两千斤。”
“哦!半吨就是一千公斤的一半,就是一千斤哦。”
“对头、对头。”父亲一边说一边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挖红苕。
“啊?你的动作啷个这么熟练!头次挖苕哦。”
“我小的时候在乡下就做这些。”父亲有点生气,“不要说话!你快点抹苕,弄完早点回家。你妈手肿了。”
我一鼓作气地配合父亲:他苕一挖完,我苕也抹完。
箩筐里装了大半筐红苕。父亲挑着它试了试:“差不多。剩下的,我再走一趟。”
他还叮嘱我,“你就在这里等我。凡事不要蛮干,少挑一些,多走一趟,安全些。不要像你妈那样,只晓得蛮干,不计后果。”
我听不懂:什么蛮干、不计后果、是啥子意思?想问问他,又怕说我太笨,只好目送他的背影,往坡下挑去。
我正在发愣,母亲挑着箩筐来了:“赶快收拾,好回家。”
“就是昨天搞晚了点,快到家门口时,不晓得啷个碰到了。”母亲说,“这只手在地上杵了一下,当时觉得没啥子,早上起来有点痛,我就擦了点张老酒,以为会好;刚才挖红苕,这只手好痛,赶紧回家包了点药。”
母亲用左手,从右手腕开始,往上捏至腋下处:“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才敢来接你们。”
“包的什么药?到医院了吗?”
“哪有钱到医院?这点小事情。”母亲笑了笑,“我打猪草时,幸好扯了些夏枯草、苦蒿、猫抓刺、断骨草、车前草、陈艾......十多种草药晒干。这次就用夏枯草、猫抓刺,断骨草三种,把它们研碎,和上五加皮酒,敷在手上面,找块烂布,包起就行了。这是我小的时候在乡下,你外婆教我的。”
“哦!怪不得有人找你要这样草,那样草的,原来都是药!”我很羡慕地说,“你好有文化哦!”
顿时,母亲麻起脸:“我哪有文化?你外公被抓壮丁,只你外婆一个,又没得钱。我要读书,外婆说:‘女娃儿戛戛的,读啥子书哟,长大了是别个屋里的人。’”
她伤心地说,“变了女人,就得做事。”
“晓得了。”
看到母亲这么伤心,我好心痛,急急忙忙往箩筐里面装红苕,叫母亲别动。
可她还是闲不住,用左手拣那些苕根根,说这些可以拿来喂猪,比猪草要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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