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凄凉的春雨，挟着风势，顺着窗缝刺进房间。瘟疫刚过，英格兰的赫特郡就是一块抹布，毫无生气。

房间里，父亲在抱怨儿子：“做不成赌徒，那还有什么出息？”

“上帝啊，为什么让我们家出了你这个怪物？” 父亲声音都嘶哑了。

儿子一声不吭，低垂脑袋。

2

儿子16岁了，叫贝叶斯。 12岁那年，他呲牙咧嘴，一瘸一拐跟着父亲进了赌场。老贝叶斯刚刚给他行过成人礼，用一把锈蚀的柴刀，切下了小贝叶斯的包皮。那柴刀很钝，说是切，不如说是剁结合了锯。小贝叶斯鬼哭狼嚎：“爹啊，磨刀不误砍柴工，东方古老的智慧你就不懂？”

老贝叶斯就懂一点：成人了，就要进赌场。做一名光荣的赌徒，是所有英格兰男人梦想中的职业，实际上也没得选，不做也得做。做鸭那时候还犯法呢。

小贝叶斯跟父亲进了赌场，他分开缭绕的烟雾和光线，看到骰子，他突然忘记了裆部的疼痛，张大了嘴，世界一下子静止了，天地间只有啪嗒一声，那是从小贝叶斯裤裆掉落的一滴饱满的血珠子，砸落在石板地上。

小贝叶斯欣喜若狂，扭曲了脸对爹大喊：“这个骰子我曾见过！”  他爹呵斥他：“见过算个吊，摸过才算。” 小贝叶斯分辩道：“虽然未曾摸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小贝叶斯摸着骰子，快感如泡温水澡，他掷了，他掷了，筛子滚了九九八十一圈，成一个周天数，停了下来，是个 6。 赢了！他爹给了小贝叶斯一个耳光：“小逼崽子挺争气。”

然后又是个 6，再是个 6，还是个 6，小贝叶斯掷出了 666666666。

赌场老板带着两个打手来了，先检查了下骰子，咳嗽一声，骰子没错。 让小贝叶斯再掷，小贝叶斯又掷出了个 6666666666666666。

赌场老板铁青着脸，大吼：“叉出去，给我滚，这他妈是个什么怪物？”

从此小贝叶斯被禁赛，全英格兰人都说他服了兴奋剂。

3

回到家，老贝叶斯骂骂咧咧睡去了。小贝叶斯坐下来，劈叉着两条腿，喘口气，从手里放下那颗骰子。被叉出去的时候，他把骰子也给偷出来了。

他开始掷骰子......青年小伙子的手速极快，多年练出来的。他一夜之间，掷了  次，全是 6。 

其间，他换用脚掷，用嘴掷，结果一样。他换了个骰子，还是一样。他换了个五面的骰子，没有6，结果骰子立起来，5和1朝上，还是 6。

他拿着他爹的手掷，不一样了。

他总结了规律：只要是小贝叶斯身体里射出去的骰子，就一定是6。

从此他绝望了，做不了赌徒，他爹只好安排他做个牧师。赌徒，面对的是不确定性。而牧师，骗信徒们一切都是确定的。

4

老爵爷来赫特郡。镇上风云变幻，雷电交加，苹果刷刷刷的从树上直线落体，仿佛炮弹一样砸在地面上。

老爵爷站在长街尽头，遵从日心说定律的那个太阳斜斜挂在西边，老爵爷的影子就孤独的印在10.1 公里长的夏尔街，摩擦力为 0。

老爵爷开口了，声音里有金石：“戒赌吧，英格兰的子民们。”

“这个世界是机械的，给我足够的参数，我能算出你们每一次骰子的点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没有不确定性。运气是不存在的，醒悟吧，赌徒们！”

赫特郡的乡巴佬们战战兢兢，把小崽子、青年牧师、无包皮垢者、终身禁赛选手、666的贝叶斯推到了老爵爷面前。

贝叶斯第一次见到大人物，他战战兢兢，掏出骰子。他的手速还是那么快，其实当时他已经结婚了，用手很少了，但手速还是极快。他连掷了  次，当然，全是 6。

老爵爷走了，拖着他的影子，摩擦力约等于 0.2。老爵爷心死了，但又涅槃重生了，他的怀里，还有一张铸币大臣的委任状。

永远要有 Plan B。老爵爷心想。他坐着火车，唱着歌，吃着火锅，去鹅城上任去了。

5

那个无神论者来了，他叫休谟。春和景明，丽日蓝天，这是个按部就班的世界。 风一吹，那云就一动。风不吹，那云就绝不动。 

休谟和气的笑，手捻佛珠：“一切都是因缘，一切都是业力，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报，六道轮回，真实不虚。”

乡巴佬们不屑一顾：“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些烂事儿，看起来是相伴相随，但不一定有关联。”

小贝叶斯来了，但他没有掷骰子。他对休谟说：“骰子有骰子的因，贝叶斯有贝叶斯的因，现在骰子在贝叶斯的手上，因是什么？果是什么？”

休谟不说话，沉默。半晌，他手指虚点，一阵气劲急冲小贝叶斯的骰子而去，那骰子在真气之下化作粉尘，飘飘洒洒，或浮空中，或落地上。休谟道：“我知道，你善于掷六。你掷！” 说完，他一阵大笑，笑声中全是怀疑。

小贝叶斯摇摇头，怜悯的看着休谟，做了一个掷骰子的手势，那浮的尘、那落的粉，凝聚而起，在空中摆出了6个点。

小贝叶斯说：“观念的连接，实际的真相，这之间并无界限。 你，还是信神吧，那样轻松点。”

休谟转身就跑，泪水滑落脸庞，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6

夜里，小贝叶斯做梦了。

梦中，他遇到一位叫香农的女孩，他叫她“香香”。

小贝叶斯掷骰给香香看，小贝叶斯手速爆发了，他掷了  次， 个骰子排列齐整，铺满了万亿个宇宙。香香惊呆了，她娇哼一声：“好大的熵。”

小贝叶斯只听到了“好大”两个字，他很欣慰。不做赌徒就不做了，做个好大的牧师，也很香，香香就很欣赏他不是？

小贝叶斯笑醒了。

他拿了只笔，在纸上写下：

在这世上，每次掷出6来，那个人都叫贝叶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