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不得是谁说过,要求别人的理解类似于自我卖淫。又是在哪本书上看到,世界上没有两个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深受,所有的相互理解不过都是一场误会。是小学毕业的暑假,心里总是叨叨着这些并不太理解的句子。
那个时候,在大家都只有一两个讲悄悄话掏心掏肺的朋友的时候,我朋友的数量却多到令人发指。但尽管手上拿捏着无数的温暖感动喜极而泣,我却总是急不可耐地想证明自己并不止这些。好像只有权力不对等了,内心才能模模糊糊间取得一种平等——就算失去了,也没关系。
就算失去了,也没关系,因为我不一样,我早就预料到了。从那个时候起,悲观逐渐成了一种保护机制去对抗一些我无从得知也无法证明的——一些我还未碰上却已经深深恐惧的。那时觉得生活就像一只熟透了的橘子,至少今天和昨天没有差别。
(二)
被爱和爱是同等重要的能力。一年前的我甚至没有能力承认两者中的任意一个。
我从不觉得我缺爱,我觉得自己被好多人爱着和真切地关心着,至少当时是的。人和人之间互相吸引着,发自内心地好奇着另一个生命与自己相遇之前的际遇。那些诚挚而热烈的坦白分享着整个世界的快乐,我们毫无保留地、一字一句地爱着对方,爱着生活。
我该说那是爱吗?又或是只是给现在窘迫的自己找到一条逃生通道?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时间演进出了问题。
而我现在呢?我缺爱吗?这个问题是无效的。在自洽的体系里,我不会允许出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到底缺不缺,不过是同一事实的不同定义罢了,而至于事实究竟是怎样——我早就失去了判断能力。只要我有我的耳机和歌单,日子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在遥远的记忆里,只剩下一团光影和几句飘忽细碎的低语。我闭眼,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
(三)
我喜欢分享,所以我变得吝于分享。我喜欢坦白,所以我变得不屑于坦白。我想证明自己有能力独自成长,仅凭着过剩的情绪和溢出垃圾桶的想象力,斟酌字句地和自己交换意见,随性或谨慎地推出个什么道理,运用、实践、检验、修改。
但好笑的是,我总会被俗气感动。那些蹩脚的礼貌和称呼,好像本该就如此自然的肢体接触,我一边是真诚的小丑,一边是出轨的信徒。我极力劝说自己不要深陷其中,又心虚地期盼着某一种出于真诚的回报。
心里有这么多空缺的人,要多少爱才能填满?
——恰好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
(四)
有时候我又想,是不是打压式教育下的孩子,总归会出一点毛病?遇到任何美好事物先学会找条出路,越是想要,嘴巴就闭得越紧,怕是一松口就是劈天盖地一顿教骂。其实好像并不是,有个朋友就活得特别积极,她以羞耻心引导着自己不断前进,拓宽未来,现在日子过得也很好。这是成功的例子。她在小时候恨极了她的父母。或许她的伟大的父母本意如此。
我至今也记得,那个下午,为了不去上游泳训练班,我写下了一份遗书。
安排好某个要好的朋友来处理我装日记的柜子,一定不能让爸妈提前发现。嘱咐她把一盒精心收藏的巧克力糖纸送给我喜欢的男生,真有一点舍不得。在遗书上还写了,自己自杀全部是因为爸妈逼着自己上游泳训练班,自己怎么挣扎反抗都没有用,甚至一闻到氯水的味道还会起恶心的生理反应,写着写着眼泪鼻涕就不争气地流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听我的。为什么,我都这么难受了他们还要逼我。到底要我怎样他们才会停止。
毕竟还是年轻了一点。怕疼是主要原因。从十三楼跳下去一定很疼,脑浆都会蹦出来。再者,也没有瘦到可以挤出防盗窗。没有哪个大人会理解我相信我的,他们都会说是我心里承受能力太差了,一点也不公平。于是在卧室的窗户上坐了一下午,还是放弃了。屁股离开窗户的那一瞬,我也忘了自己当时有多绝望。
后来初中有一次和父母说到教育的话题,带着点赌气和搞笑的意味提了一嘴这个事。本来记性不好的我也就过去了。爸妈笑着认真地说:“是想让你学会坚持。”我也笑了,找了个借口狼狈地逃回卧室就像一条丧家之犬。那天我哭了很久,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愧疚。我再也没有和爸妈提起这件事。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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