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是当务之急,依然是毫无头绪。这几个月余月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好在小耗子小荣子并没催着还钱。直到几个月以后,已经到了1994年年初,爸爸同事的女儿陈颖,是一个机关三产的合同工,倒是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大楼的临时工,据说有转正机会。这个也好,至少不用闲在家里。余月也没多想就去上班了。
第一天上班,陈颖在大门口接她进院。她个子高高的,白胖白胖,戴个小眼镜,说不上漂亮,也不难看,一见面就咋咋呼呼的:“哎哟,余月,天这么冷了,你怎么还穿大衣,你妈怎么不给你买羽绒服呢?”余月有点皱眉,她低下头说:“我现在不是不挣钱吗,爸妈给我交学费就有几千块了。”陈颖说:“你爸你妈就你一个孩子,挣的都不少啊?”余月说:“我妈那是休病假。”陈颖哦了一声,不好往下问了。余月知道,陈颖职高毕业,专业是文秘,怎么来了这里工作?陈颖接下去说:“我们处长用着我呢。”余月有一个担心,就是陈颖嘴巴肯定不严实,把她的情况说出去,这样她又要受欺负了。
大楼总共有六层,五楼和六楼都有一半是档案库。机关里的文件正在进行电脑录入,公务员忙不过来,就请了一些临时工帮忙,整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临时工多半是年轻人,也有中年大姐。余月懂外语,就在五楼涉外部工作。她当然想签合同,所以很认真,可是机会哪里轮得到她呢?
档案室很大,每个至少有二百平方米,层层叠叠的大铁柜排列其中,像纪律严明的军队,里面装着全国的,以及外国在中国注册的商标档案。这么多文件柜分为两部分,一边是记载基本信息的底簿,另一边是原始的申请和注册的文件。无论多么著名,多么奢侈的品牌,到了这里,就是一套落满灰尘的,纸张发黄的文件。余月初次来到这里,有点紧张,也有点好奇。不知怎么,但愿是多虑了,她甚至觉得这里深不可测,难以应付。大楼里的人员分为三部分,保洁,临时工和机关干部。
啊,杂志上介绍的各类品牌,路易威登,爱马仕,香奈儿,迪奥,圣罗兰,资生堂,宝洁等等等等,都在这里啊!这样倒好了,认识原图,不用怕买到假货,余月苦笑着,她买得起吗?工资很少,每月一百八十元,连吃饭都不够,可是总比闲着强。这样她在家里吃饭就不用给钱,但是手头也很紧,除去午饭的八十元,自己到手的也就一百元吧。也不是想买什么贵的东西,就是最简单的衣物也要捉襟见肘。
她和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就可想而知。大姐们暂且不说,这里的女孩子,除了外地过来的,本市的基本上家境都不错,她们只是挣几个零花钱,谁也不拿这里的工资当真。余月只是默默工作,根本不敢跟她们聊天。在她们看来,余月未免古怪,或者高傲,会说几句英语有什么了不起,不也是来打工吗?
单调,乏味的工作一天天重复着,看不到一点签合同的希望。或者说,即使有,也不在她这里。余月还是希望得到这份工作,虽然挣钱不多,但是简单,不累,她觉得适合自己。明知没有什么希望,余月还是尽力而为。每天早晨,都是她打水,扫地,擦桌子,做一切的准备工作。好多同伴,不是把曲别针和笔乱丢,就是用复印机印歌篇,扔了一地废纸,要么就是吃零食。余月恨不得跟在她们屁股后头,总是及时清理干净,把散乱的东西归置好。
春节过后,余月总算把小耗子和小荣子的钱还了。
不知不觉又到了阳春三月,窗外的柳树从灰色到娇黄嫩绿,杨树从光杆到长满了毛毛虫往下掉,桃花从点点嫣红到一片粉白,余月却没有一点感觉。一天下班后,她跟几个同事往公交站走,不知谁说了一句:“你们快看,桃花开了!”大家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余月心里酸楚,几乎就要掉下泪来,但是她不得不强忍着。
怎么还不来车?这时候突然有人喊她:“哎哟,这不是余月吗?”余月抬眼一看,坏了,张阿姨!她勉强挤出个笑脸说:“阿姨好。”唐雪梅说:“你怎么在这儿?”余月说:“刚下班啊。”唐雪梅说:“哦,我过来看个朋友。”余月哦了一声,不敢看她。唐雪梅说:“对了,姑娘二十几了?有没有对象?要不要阿姨帮忙?”余月扫了周围一眼,低声说:“不了,谢谢阿姨。”这时候刚好来车了,余月赶紧窜上了车,心里砰砰直跳。
余月闷闷不乐地回了家。余德寅正在骂胡秀华,给的伙食费不少,可是做出来的饭菜不好吃什么的。余月扒拉几口就想上床躺着,余德寅把她叫住又嚷嚷了一顿:“我听陈颖她爸爸说的,她女儿说给你介绍对象,你为啥不要?是不是你说别管了?不管你怎么个口气说的,这样不好你知道不?”余月委屈得直掉眼泪,但是不敢顶嘴。她心想,难道说我愿意见面你就满意了?我替你捂着,你凭啥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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