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更坡之乡
高考结束后,我再次登上迎更坡看日落。夕阳一如当初的美丽,彩色云霞铺满西方的地平线,正中硕大的太阳仿佛一朵娇艳的玫瑰,只不过时光匆匆,有些人,有些秘密再也无从说起。
我的童年就埋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坡上,带点忧愁又有点苦涩,在某个命中注定的夏天,我将彻底地与它告别。
自从我学会不再磕磕绊绊地走路后,我便时常去与我家相隔不远的小玉家玩耍。到她家需要穿过一处阴森森的白桦林,这里是迎更坡的坡底,也曾是我的噩梦。
这件事我记忆深刻,有一次我从这阴森之地路过,听见一种奇怪的蛙声,无比地凄切。我低着头快步努力不让自己多想,却在半路中看见一条金黄色的蛇,它的嘴里咬着一只青蛙,那种奇怪的蛙声正是从这里传出。
我立马止住了脚步,那条蛇似乎感受到我的到来,随即狗急跳墙似的四处逃窜,即使没有朝我这个方向奔来,我也被吓得瞬间腿软,然后呆滞原地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后来有好一阵子我都不敢从这里路过,但一想到没有玩伴的我属实无聊,也就渐渐地克服我内心的恐惧,即使每一次路过这里我仍然心惊胆战。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小玉,倒不是怕她嘲笑我,而是如果她知道了,恐怕也会产生恐惧,从而以后她就不会来我家做客了,小孩子的心事嘛,就是这样。
记得小玉第一次来我家做客,我拿出我所有珍贵的玩具讨好她,但她似乎都不太感兴趣,于我而言,这些玩具可是我的宝贝,可她为什么都不陪我玩呢?
于是我拿出我的杀手锏,趁着姐姐读初中住校,我邀请小玉参观姐姐的房间。说实话,我只对姐姐房间里的芭比娃娃感兴趣,我会不由自主地把那些玩偶的衣服脱掉,然后就穿不上去了,最后等待的只有姐姐的拳头。
我请求小玉帮我给那些玩偶穿上衣服,小玉瞪了我两眼后再流利的给玩偶换上好看的服饰,比姐姐换的好看多了,也许是衣服反过来穿更有特色的原因吧。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小玉也一年级了,每天放学我都会等着她一起回家,但小玉奶奶不放心我俩,经常都会来接我们,我实在不喜欢这样,因为这种情况下我就不可以牵着小玉的手一起回家。
曾听闻大人们戏言,要不以后这两个孩子就结为一对吧。这件事情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于是某天放学后我俩结伴回家,我的小手一边是小玉的手,我幻想着等下我要用力拉她回头,然后像大人们亲吻我一样亲吻小玉,这样的想法急不可耐,终于我手劲一拉,等待着唇间擦过她的脸颊。
可是没想到啊,小玉直直地扑在我的身上,我则是倒在一旁的水洼里,溅起的泥巴弄脏了小玉的新裙子,也让我吃了一脸的泥。从那以后,小玉再也不准我拉她的手,也不来我家做客,直到有一天我再次把姐姐的芭比娃娃脱光衣服交给小玉时,她才对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我小学五年级时,小玉也刚上三年级,有次周末我们相约去迎更坡顶玩,坡上有几棵像圣诞树一样的马尾松,风一吹,就颤抖地左右摇晃,真怕它被风吹倒了。除了这几棵马尾松,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儿的蕨草,剩下的全部是光秃秃的岩石,裸露在外等待风沙一点一点侵蚀,正如我们溢于言表的童真被长大一点一点搁浅。
记得以前我和姐姐也一起来坡顶玩过好多次,有次临近除夕的时候,姐姐怂恿我在家里偷一截香肠带到坡顶烧烤,我一听就来劲儿了,马上行动。结果正当我和姐姐享用未烤熟的香肠时,奶奶火冒三丈地冲了上来,原来是火灭后的烟雾让奶奶误以为起了火灾。那天,我手上被奶奶打红了大片,比天边的夕阳还要红。
我和小玉坐在坡顶给她分享这件事时,小玉咯咯地笑着,跟我家母鸡下蛋时一模一样,我的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另一边。
后来小玉折下树枝在裸露的岩石上画画,我调侃她画得像狗刨的一样,她起身站直了腰板,反手就把树枝扔在了我的头上,然后蹲下继续完成她的杰作,最后还不忘留下名字,这可真是一件“价值千金”的艺术品啊。
那天小玉回家后,我独自一人去了迎更坡,不知道为什么,我把我的名字写在了她名字的右边,然后画了一个爱心围着我们的名字,爱心不像爱心,倒像极了狗刨的一个圆。
记得小学毕业前两个月的一次周末,我邀请我的两个好朋友一起去迎更坡上捉迷藏,当然也邀请了小玉。
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不禁感叹上一次在这里不知是多久之前了, 我愣在原地反复地想,却终是未果,直到朋友敲了一下我的头才把我带进现实世界。
“三二一,石头剪刀布~” 我们四个人齐声说着,结果是小玉输了,然后她便趴在一棵马尾松旁,闭着眼睛数到五十秒后再来找我们。
我不知道我的脚为什么会把我带到当初小玉画画的地方, 看着这面已经被风化得连轮廓也只剩淡淡痕迹的“艺术品”时,我不禁有点儿难过,在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我开始尝到了其他味道的果实。
“嘿,找到你啦!” 小玉的呼喊让我成为了下一轮的“猫”,可她什么都不懂得,她甚至忘记了这里存留过一些什么。
“管他呢。” 我在心里嘀咕着,反正我是来玩的。
那天下午我们四个人玩的很尽兴,有人躲在蕨草丛中蒙着眼当做掩耳盗铃,有人爬上马尾松却在一阵风吹后掉在了地上,有人不知躲哪里去五十秒后还在原地一下子就被抓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我们去了迎更坡的另一侧山腰,出乎意料地寻到一棵缀满鲜红果实的桑葚树,然后大家争先恐后地摘着往嘴里送,不一会儿嘴皮就被染成了红色,我们各自嘲笑着对方,直到夜幕降临才不舍的挥手作别。
我记得我把那天写进语文老师安排的作文里,然后出乎意料地得了一个优秀,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写作文。
后来,我小学毕业了,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可以和小玉一起玩。这样的日子持续不到一年,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小玉家了。久而久之,我和小玉曾那么亲密的关系也被时间之刃切割得零零碎碎,怨不得任何人。
我读初三时再次来到迎更坡顶,这里的马尾松似乎长得更高了,蕨草因无人处理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天空伸展,光秃秃的岩石一如当年的沉默。我折下一根树枝,在裸露的岩石上写下自己和当时喜欢的人的名字,然后再画了一颗爱心将两个名字围起来,爱心画得非常漂亮,两个圆弧像一双隐形的翅膀。
高中时每逢放长假,我必定会再次来到迎更坡, 只不过我不再写下喜欢的人的名字了,我深深地明白了,有些东西止于表面的缠绵,可天仍然会黑,再亮,然后再次迎来曙光,这样周而复始地循环着,一次次接近永恒……
有时我也会在岩石上刻下“夏耀”这个名字,但我不会期待有人能把她的名字刻在我的右边,然后再画一个爱心,我不会期待,就不会感到悲伤。
我的童年就埋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坡上,带点忧愁又有点苦涩,在某个命中注定的夏天,我彻底地与它告别……
—— 夏耀 201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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