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次刘别问同学:“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上辈子是只蚂蚁?”
同学安慰他说:“想多了兄弟,你上辈子可能连蚂蚁都不如!”
……
傍晚时分,孔医生刚进公寓门,就看到卢师傅黑着脸往门外走,两人在走廊里碰上了,孔医生客气地招呼说:
“老卢你出去?”
卢师傅理都不理他,低着头只管走,孔医生也不生气,卢师傅脾气怪,他早习惯了,换鞋后正准备开灯,就看到有个黑影直愣愣地坐在餐厅里,面对着他。
“小刘?是你啊!吓了我一跳!”开灯后,孔医生干笑了声,和刘别打招呼。
“今天没去学校?”
“吃饭了没有?我下点挂面咱们吃点?”任何人第一次见孔医生,都会觉得他是个好房客,像盆温水,能融化冬季里阴冷的人心,可现在刘别不这么想,任对方怎么套近乎,他都一声不吭,脸色比窗外的雾还差。
刘别的反应让孔医生懵了,他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局促,气氛正尴尬着,刘别说话了:
他对孔医生笑了笑,说:“咱们在这住了有半年了吧?”
孔医生:“我还真没算过,估计有半年了。”
刘别:“你是个好医生,大伙都喜欢你。”
孔医生脸上的近视镜一亮,客气地说:“份内工作而已,我觉得你也挺好的。”
刘别:“我不好,我年纪还太小,做事毛躁,容易得罪人。”
孔医生脸上堆着笑,没吭气,刘别看了他眼,又说:“刚入冬那会我感冒了,找你拿了些药,忘记给钱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元钱,递了过去。
孔医生下意识地接过钱,等反应过来后,急忙推辞:“你不说我都忘了,小刘你这人……几粒感冒药,哪用得了这么多?”
最后,他还是把钱收了,正准备用钥匙开自己房间门时,刘别突然在他背后来了句:
“对了孔医生,昨晚半夜4点44分,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说出后,房间里一片寂静,刘别看到孔医生后背猛地一哆嗦,那握着钥匙的手悬浮在空中,时间静止了,孔医生的头始终没回,刘别也就无法揣测他的表情,是狰狞?扭曲?还是木然?
公寓里气温开始变冷,盯着孔医生的后脑勺看,刘别越看心里越毛,孔医生虽然瘦,但个子很高,他有些后悔了,在出租屋这种地方,独自面对一个不了解底细的变态,突袭式的摊牌其实很危险,对方如果翻脸,他可能不是对手。
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吓得他差点从凳子上窜起来。
“刘别!你过来!”静童童隔着门喊了一嗓子,刘别松了口气,急忙起身推开她房间的门,关门前,他回头看了眼,餐厅里空荡荡的,孔医生早已不见踪影。
2
第一眼看到刘别时,卢师傅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半年前,卢师傅的儿子遭遇车祸,经过多番抢救,儿子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个肇事车司机被判了刑,赔偿款也下来了,可他满头的黑发,还是在一夜之间就全白了。
对他而言,这一切犹如场梦,黑色的噩梦,梦没有终点,也没有醒来的那天,可他还是坚持在梦里挣扎着,年轻时卢师傅的老婆就跟别的男人跑了,儿子是他的全部,有段时间,夜里入睡时,他甚至能看到儿子在橱柜,在天花板,在窗帘的阴影里呼唤他:
“爸爸,我好冷!”
“爸爸,你怎么不理我?”
他一辈子靠给人算命为生,风水,命理,梅花周易无所不精,却始终摸不清自己的命运,甚至连儿子的命,他都看走了眼。
很久以前,风带着一粒种子来,把它交给了土壤,种子在土壤里萌芽,开出鲜艳的花,最后枯萎被土壤埋葬,若干年后,新的嫩芽破土而出……生命在沉默中轮回着。
有种叫蜉蝣的飞虫,这种可怜小东西的一生只能存活一天,我们同情这种生物,但从宇宙的最顶端俯视,人类渺小的还不如蜉蝣,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和永恒相比生命短暂到没有意义。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讲究“活在当下”,我们自称自己是无神论者,我们不会在乎以后的事,可缺失宗教信仰指引的我们,自然也就没有道德的约束,卢师傅觉得现在的孩子比以前坏多了,比如杀死他儿子的那个醉驾的肇事司机,就是个年轻人。
他还记得自己二十岁时,质朴而纯洁的年纪,见到姑娘脸都会红。
卢师傅觉得刘别长得很像那肇事司机,其实单从五官和身材看,这两人根本没有共同处,甚至皮肤的颜色都不一样,但说起来很奇怪,他就固执地认为刘别像,骨子里像就是了。
卢师傅想儿子想得发疯,直到有一次,有个在国外经商的熟人给他打电话,很多年前当那熟人还贫穷潦倒时,受过卢师傅的指点,后来赚到了钱,两人一直保持联系,得知卢师傅的遭遇后,熟人从国外给他寄来套“通灵仪”。
通灵就是和死者交流的意思,这东西说起来很玄,但实际上国外有很多专业的科学团队在研究它,试图敲开连接生死世界的大门,甚至有专业的通灵人,无需借助仪器,就能随意和鬼魂交谈。
卢师傅没那本事,为了再和儿子说说话,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通灵仪上,这是款看起来很普通的机器,像笔记本电脑那么大,机器前有几个金属夹,把死者用过的物品放上去,它就能捕捉阴间的电波,然后自动翻译成人耳能接受的语言。
第一次通灵实验是在夜里4点44分,阴气最重的时候开始的,卢师傅摸着黑下床,打开通灵仪,调试一番后,开始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仪器里发出的始终是杂音,吱吱啦啦,像记忆里的黑白恐怖片,细节模糊,回忆起来却又提心吊胆。
“吱吱啦啦……”
“吱吱啦啦……”
就在卢师傅快听睡着时,仪器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像在火车站拥挤的购票大厅里发出的声音,他刚一来精神,正准备仔细听时,突然那嘈杂声停了,紧接着传来一阵声:
“抽筋扒皮!”
那大概是某个男声发出的,它在重复念这四个字,腔调听起来低沉而阴损,卢师傅可以确定这声音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发出的,他被吓得浑身哆嗦,恐惧和好奇在内心拼得你死我活。
“抽筋扒皮!”,那东西重复念了三遍后突然收声了,卢师傅吸了口凉气,刚把耳朵凑到通灵仪前,打算调整频率时,突然喇叭那头传来一声大喊:
“卢海尾!”
尖叫一声,卢师傅一把扯断电源,软软地倒在床上,他的表情惊惧,牙齿在打架,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今年48岁,卢海尾是他的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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