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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门前的河叫涪江河,是重庆涪江河的上游,河水像永不知疲倦的赶路人,不分昼夜的向东奔流着。
听爸爸说,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河边的风景是非常漂亮的,宽宽的河床,清清的河水,绿绿的草地,长长的河岸线,河边的树木也很茂盛,种类颇多,有柳树、桉树、杨树、槐树、芙蓉树等等。
春天柳树抽出细软翠绿的枝条,四五月时杨树上开出毛毛虫状的红褐色花序,槐树也不甘示弱,紧跟着也开满了一簇簇嫩黄的花朵,到了八九月份的样子,桉树上也开出像流苏一样的浅黄色的花,接着芙蓉树的粉色花朵也美出天际……一年四季,风景都优美如画。
爸爸说,他们小时候每天下午放学后就牵着牛,背着背篓去河边,到了河边的草地上,通常先把牛牵到树下,把牛绳绑在树腰上,然后背着背篓,挥着镰刀去割草,在割草的空闲,看到扁形的鹅卵石,会忍不住拿起来投向河面打水漂。那时候到河边割猪草的孩子大多数都会打水漂。
可别小瞧了那捡起石子往河里一掷的打水漂,那可是个技术活,不是每个人都能掷出又远弹跳次数又多的水漂,不会投掷的人,掷出去的石子通常都是“咚”一声掉水里就没影了。看那些会打水漂的人,他们可是掌握了其要领才能打出又长又多的水漂。首先要选上一块又薄又扁的鹅卵石,但又不能太薄了,用食指抵住鹅卵石的前端,其余部分用中指握着,大拇指用力,双脚叉开,双膝稍弯,身子微朝用力的手臂倾斜,找准入水角度,用巧力投出石子,石子就像装了弹簧一样,带着水花在水面上跳跃,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纹,弹跳的次数越多说明水漂打得越好。
傍晚,斜阳的余辉铺满河面,给碧幽幽的河水别上了一条渐变紫红的彩带,牛儿悠闲自在的躺在草地上,压扁了身下的一丛野菊花,爸爸和小伙伴们一边割草一边打水漂,缓缓流淌着的河水,偶尔有扁圆的石子像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飞快地掠过,飘过一条长长的跳跃的水花。
当我们这一代人儿时看到的河边风景,就没有那么多树木了,青草倒是多得很,像一条长长的绿地毯,在绿地毯中,偶尔开出三五几朵野花来,就给这绿毯平添了几分姿色。虽不及爸爸儿时的优美风景,但那却是我们放风筝的绝佳地段,每年春天,只要是遇上天气晴朗的星期天,河边准有牵着风筝线跑得满头大汗的孩子们。
我们村与红江镇隔河相望,儿时的记忆中,红江镇与我们村就好比30多年前的深圳和香港。河那边筑了堤坝,街道在堤坝上面,比我们这边的地势要高很多,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傍晚时分,河对岸霓虹闪烁,一排排高大的建筑物倒映在河面上,五光十色,好比海市蜃楼,而我们这边的农村本来地势就低,又多是低矮的小瓦房,偶尔有那么一两家楼房或平房,掺杂在小瓦房中间,显得那么的单调和不协调。
我们小时候最爱跟家中大人去红江镇赶场了,那时候的红江渡口相当热闹,特别是在赶场天,渡车和渡人的船几分钟一班,船来船往,人潮川流不息,赶场的基本都是本村人,你说我嚷的,一时间船笛声、车鸣声、河流声,还有人群的嘈杂声,交汇在一起,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乘船过河,靠岸下船后,在码头前方的堤岸边,是一条长长的石梯,下了船的人潮,就往石梯涌去,爬到石梯尽头就是红江镇了。
从石梯上来的第一幢黄色单元楼,就是渡口职工分的房子了,一共有六层,每层十多个房屋,每一个房屋住一户人家,虽然那单元楼跟现在的花园洋房没法比,但在90年代的时候,却是很多人向往的生活住房了。
过了渡口职工的单元楼,走不了几步就是丝厂了,那时候的丝厂在我们当地名气可大了,听大人说,丝厂的女工(丝妹)不仅人要长的漂亮,还得是高中及以上文凭才进得去(90年代的高中学历也不低了呀),要是我们农村哪家的小伙子娶到丝厂的丝妹做老婆,那整村人都是羡慕得不得了呀。
丝厂的对面是一排门市,有卖电器的,有卖自行车的,再往前走就是电影院,供销合作社,农贸市场和纸厂了。
早晨的河岸上,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丝妹穿着细高跟,提着裙摆优雅地登上渡船,在穿梭的人群中总是那么亮眼,让人不自觉地多看几眼,几个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对着漂亮女人的背影评头论足,张家婶子说,那丝妹穿的是今年最流行的套装女裙。维芳姐说,有什么大不了,下个赶场天我也去红江镇扯一块比那还好看的布料,找大金燕(我们村的裁缝)给我做一身。旦嫂嫂却说维芳,你去做一身,穿出来有那好看?维芳姐不说话,白了旦嫂嫂一眼。
河边最热闹的要属夏季的晚上了,晚饭过后,同村的大人和孩子相约到河边洗澡,我们那里的人基本都会凫水,但我却是个旱鸭子,记得有天晚上,妈妈做好了浓浓的奶白色的鲫鱼汤,爸爸把那辆永久牌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推到院坝里,等我和妹妹喝完鱼汤,带上干净衣服,载着我们两姐妹来到河边。
一轮明月初升在天边,月光照着白色的水面,河对岸灯光闪烁,在月光和灯光的交汇呼应下,我们这边本是漆黑的夜晚,也变得清亮了,都是本村的人,大家相互打招呼,然后吹着河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河对岸更是人声鼎沸,靠岸边不远的水面上,黑压压一片,全是游泳的男男女女,他们上身套着各种花色的游泳圈,在水里尽情的嬉戏打闹,水花四处飞溅,人们的笑声和喧嚣声也充满整个夜晚。
我已上小学三年级了,爸爸这次带我们来河边是要教我们凫水的,爸爸牵着我,一步步走到水里,他说这是踩假水,要学游泳时的热身课,走到水快没到我脖子处时,再牵着我回到岸上,让我在岸边休息,换他牵着妹妹再到水里走去。
这时,外婆家邻居的一个男孩看到我,并朝我走来,他手里抱着个黑色大气圈,热情的给我打招呼说,想不到今晚你也来河边游泳,你们班的班长唐波也来了,他就在不远处。他还说那个气圈就是游泳圈,比河对岸那些花里胡哨的游泳圈好用多了,可以坐两三个人呢,看着他手里的气圈总觉得在哪见过,怪眼熟的,原来他爸是开拖拉机的,那个黑色气圈就是拖拉机的坐垫。我本能的低头看了下我贴身的背心和短裤,尴尬的笑着说,我就在这里等我爸,你快去游吧。
过了几分钟,爸爸牵着妹妹回来了,说又轮到我踩假水了,这下我死活也不肯下水,爸爸问,怎么了?我说我碰到熟人了,穿这么少不好意思,爸爸笑着说,在河边游泳的都是这样的,没什么,我们再去踩一次就回家。
我转头朝周围望了一圈,确定没有认识的同学,才牵着爸爸的手朝水里走去。
走一圈上岸后,爸爸给我们找了个静谧处,让我们两姐妹互相搓背,穿着衣服洗澡,洗好后到漆黑的芦苇边,换上干净的衣服,坐上自行车回家了。
刚到家,妈妈就迎出来,笑着问我们,两个妹仔,今天高兴不,学得怎么样?
爸爸说,她们女娃胆子小又怕羞,慢慢来嘛!
远嫁后,我和家人每年过春节都会回到家乡,已不知从何时开始,河边早已变了模样,丝厂早已没有了,没有了电影院,没有了渡船,也没有了绿毯草坪,河岸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被采砂石的厂子,弄得到处都是大坑小凼,因为过度挖采河里的砂石,河床变窄了,河水像个粗鲁的莽汉,愤怒的朝东咆哮着奔去。
走在尘土飞扬的河边,踩在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上,看着那座动工了好几年,仍搁置的跨江桥,跟老公讲起河边往昔如画卷般的风景和曾经的人潮汹涌。也许家乡的河流也像人生,繁华终将落幕,听着我娓娓道来,我和老公一声长长的叹息。
去年国庆节,家乡的那座桥终于通车了,老公正好回家过节,他了解我对家乡河边的情结,第二天就带着我开车回到家乡,开过那座终于通车的跨江桥,心里百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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