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纹

——一杯酒，一个故事，说酒讲故事。

八、一个人的舍得江湖

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卧伏在古老的河流两岸，老城在曾经的时代荫影下，依稀回忆着昔日的荣光。而城市另一头，繁衍出一派非凡的崭新光景，满满当当凛冽的高楼挤满了河岸。

如论经济发达，此城远不及邻城的省会，若论舌尖上的食色暄嚣，满大街酒肆饭馆倒不落下风，制造着市井烟云的另类繁荣。

每天，八方的食客，各自呈现的世俗暄染，在酒食的沉浸中，实在蔚为大观。

诸般人中，一位当地从事体育的人士，深得大家推崇。此人中等身材，体形魁梧。从事田径教练多年，成绩斐然，小有名声。

这位教练，平素一身运动装束，挽着袖子，通常手上拿着秒表。一脸严肃地盯着训练场，间隙招呼年青队员到身前，指点某个动作，脖子上抖动的粗金链都带着某种江湖的权威。

他们日常的训练都在位于市区的体育公园进行。体育场外围的树荫下，环绕着一排茶楼与餐厅，白天悄无声息，一到下班时分，生意就活跃起来，教练经常就近和众人选定此处聚会。

按他广交朋友的性格，来此地就坐的不外乎是同事或者业务往来人士。招呼大家吃个便饭，小酌两杯，也是一直以来的业余生活。

更有一种情景，超出体育公园所属范围。散布在全城街头各个酒楼，老牌餐厅、火锅店，都有可能出现这位教练的身影。这必然是受某个慕名的人邀约参加的饭局。细数这些人士，生意人有之，有头有面的有之，身份模糊、路数不清的社会人士也有之。一位教练与这些不相干的人结交，确实由然会生出窥探之心。至于为什么大家都热衷于请他，其它原因不便了解。但有一条毋庸置疑，他身上自带的川渝袍哥的旧时豪义精神，是社会上各色人中都敬佩的标志性风格。

凡是做东的人，必然是呼朋唤友作陪，按照远近，亲疏一一介绍过，就相邀入坐。吃什么不重要，客人往往桌上环视一二，看喝什么就明白主人的身价和诚意。这位教练出身的人士，酒的贵贱好次辜且不说，酒量当无出其右。但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习惯那口并不扎眼的陶瓶——“舍得”。时间一长，江湖各种宴请这位的餐桌上就经常出现这款酒的身影。

说起此酒，骨子里也是一脉相承的名酒基因，风格却不等同于常见的浓香型，反而另僻蹊径，走出一条轻俊洒脱之路。再辅以富有哲理的名字和古朴沉稳的容器设计，正好迎合了酒桌上所谓的以酒会友的雅俗文化。相比一出场就身名显赫，路人皆知的几款顶级酿造，就不单纯的是以酒论英雄，其酒背后不可言传的揣测和企图却直指所累。

介于不同的应酬场合，对于教练的身份大家一清二楚，他饮酒的性格众人也有所耳闻，这对初识的彼此倒也自在，轮翻推杯，干脆、痛快的畅饮就是。

只是，酒在启开时，按照应有的秩序依次斟满，作东的人必然举杯，先酝酿作一番开场白。不论是搜索枯肠，还是抑扬顿挫，都不打紧，酒以成杯中物，先干为敬。

与此同时，那杯酒也不负重望，初来人世，便释放出一种虽然浓厚，但却没想像那样快的熟稔和热情的味道。

教练挤身其中，一身十足的坦诚而豪爽的派头，不管身临什么场合，他对处境都把握得十分契合。时而打浑插科，时而倾听谈笑。可他的人生自是把眼前这个名利场，人情场看得十分透彻。老成的作风面对各种明的暗的事情分析得不拖泥带水，应对得利落干净。

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经营了三十余载，没有像岁月沙丘一样随风湮没，性格依然如故，名声反倒在时间的累积中变得越发完整鲜明。教练示人以富含情感和更加理智的个性，想必早都兑调进他的酒里。一杯，刺骨融血般的牢靠。另一杯，肆情品啜，也可痛饮若盏。

酒过三寻，早前精心组织的局面，已然杯盘零落。众人酒性阑珊，按例准备转场继续酣战。教练欣然起身，拱手次第告辞，作出来日方长的风度与客套。大家还在叹息回味，有些人短暂的充裕与尽兴却已拔身而去，留下不见残余，依旧荡漾、萦回于怀的空皿。

教练爱这杯舍得酒，更爱这一隅的人情江湖。你来我往，进退沉浮，想来，人生再不济， 一场酒局，也可出戏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