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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树下

桃花树下

作者: 7月辰溪叶雨 | 来源:发表于2017-04-21 18:55 被阅读0次

    桃花树下——许多承诺经不起时间的等待  

          满面桃花香,朵朵桃痕盈眸。4月的风一下子改变了3月的清冷调调,暖得让人有些窒息,或许也是因为我正沐浴在这阳光明媚的桃花林里,才会被这轻抚面颊的风夹杂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迷醉了神。

           那只捡了还不到5个月的白狗在这溅满粉色的草坪上似支离弦箭,一会儿跑得没了影。阵阵风吹落大瓣大瓣桃花,它们宛若精灵在阳光下飞舞,坠落。

          我静静坐在树下,花瓣袭满身。

          似曾相识的场景把我拽入人生最初的记忆板块里。

          在那个开始有了记忆的意识里,我能清楚看到我的奶奶就安详地躺在爷爷帮她买的藤椅上,看着桃花树下与狗狗追逐的我。雨后的阳光静静地披在其身上。

          轻柔地阳光里,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她在对我微笑,我喜欢她眼眸的溺爱。

          那时我6岁,为了能让她多开心一会,我就在桃花树下更加卖力的表演。

           “果果,奶奶唤你。”爷爷的声音从远处传入我的耳朵里。我一回眸,就见她正朝我招着手,因为她此刻已经虚弱的不怎么能说话了。别人一旦不注意,就不能第一时间了解她的需求。我立刻小跑过去,习惯性拉住那个被岁月浸染后苍老的手。顿时觉得有些冷。“奶奶,你的手好冷,我帮你暖暖哦。”我把另一只小手去握住她的手背,拼命想带给那双大手一丝温暖。即便如此对于一个即将干涸的生命来说,这些只是徒劳的。但是我多年来都坚持相信那会奶奶的心里一定温暖的。因为从我抓住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紧紧地,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握不住一样,紧紧地握牢。

            “我们果果以后想要怎样过呀。”她满眼溺爱看着我。弄得我有些不自在,心里却暖如夏天。

             对于一个6岁的孩子来说,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果果就像这样过呀。”

             “这样过呀。”她好像明白我说的这样是怎样一个样子一样。

             我听她的回答差点开心地跳起来,“奶奶,你现在能清楚听到我说话了呀?!”因为妈妈说过我奶奶由于生病用了太多的青霉素,耳朵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放开她的手,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爸妈——奶奶已经好了!他们不需要去邻家借电话通知姑姑们回来见奶奶一面,可是她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好像把她生病时候的力气都要了回来,紧紧地握住,不允我松开半分。

            雨刚停没多久,就起风了,簌簌桃花顺势飞舞,落在水洼里,地势高低不平的泥地面上出现了很多这样坑坑洼洼的小水洼,有一些汇聚到一起流向低洼处,就像一条小溪流带着桃花走向不远处。还有一些花瓣落在静坐我身旁的狗狗身上,落在奶奶身上。落满记忆的星空。

           此情此景便在此刻种在我记忆的贫瘠之地,那汩汩暖流让它在那里开出一树桃花,永开不败。

          我想帮她理去碎花瓣,她却似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说道“就这样吧,奶奶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桃花落在身边。”“可是我不喜欢花落,那么美,为什么要落下,一直在树上开着,一直都待在树枝上多好。”

          “你这个傻丫头哦,花不落,那你今年哪里有桃子吃哟。年年桃子没熟透,你就嚷着要吃了。”

          “我才不要吃桃子,我只想要奶奶。让你一直陪着我。奶奶,你说好不好?”

          奶奶笑而不语,眼里却好像有泪花闪烁。

          雨过,花落。那些落在地上被雨水沾上了泥土的花瓣已经没有淡淡花香。

          此时奶奶好像好像下了很大勇气去舍弃她的心头肉一样,假意不经意松开我的手,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担忧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突然去了那个没有我们的世界里。

          “果果,奶奶今年还没有好好闻过桃花,你去摘一小枝桃花,给奶奶仔细闻闻可好呀。”

          她话刚落,我和狗狗第一时间里似离弦般地箭冲了出去。我踮起脚尖,抓住那枝离我最近的桃花。

          当我好不容易摘到那枝桃花转身跑向她之际,我却见到她那被皱纹爬满的眼帘轻轻放下来,刚刚还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也已经垂了下来。我心顿时凉了半截,连跑带哭来到她的跟前。哽咽拼命大声喊:“奶奶,你快睁开眼睛闻闻桃花,你不要睡呀。”可是全身松软的她却纹丝不动,任我怎么摇,都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反应。

          我立马慌得六神无主,爸爸爷爷在第一时间跑过来喊着奶奶,妈妈连脸上挂着的泪都来不及擦,骑着自行车就往医院的方向奔。就连狗狗也反应过来,在低声呜呜。。。。。。

         爸爸把奶奶抱进她平日的房间里,许久,她才在我们悲怆地呼喊声中缓慢半睁开眼帘,那是怎样的眼睛,眼睛几乎没有了神,脸色也开始发青,发黑。一旁比我小2岁的弟弟看到了就吓哭起来。

          奶奶最后让妈妈叫我到跟前。

         她试图拉我的手,却再也提不起力气了。我努力克制伤悲假装自然地把手伸过去。

         大家都在哭,我努力克制哽咽,因为我也这样的话,奶奶可能就会知道,她就要去那个没有我们的世界了,那里没有我们,她该多难过。疾病已经让她这么难受了,我唯一做的就是让她少一份难过。

         “奶奶,我会陪你的。”

         “ 果果,以前是奶奶重男轻女,你爷爷一直说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以后爷爷就是一个人了,要替奶奶好好陪着他,以后离家了,回家多看看他,好吗。果果”她用尽了生命的最后的力气唤着我的名字。还没有来得及等我回答,甚至我那紧抓在手里的桃花还没让她闻闻是什么味道就闭上了那双再也不可能睁开的眼,那双手终究再也握不住我了。

           后面的事,也许是这场分离太疼,我幼小的身体自然选择让其在记忆里断了片,连接不上。我只迷糊的记得我在一个雾蒙蒙的早晨拉着弟弟跟在父母身边,进入一个叫火葬场的地方,那里头顶总是时而不时有一股股黑烟飘入天际,被风吹去远方。

           那里也有一株身形矮小的桃树,上面的花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花了。我尝试去摘几朵挑花,可是身后却没有了奶奶温暖的关注。

    奶奶就将进入那烧着熊熊烈火的炉坑里。我拉着弟弟,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把刚摘的桃花放到她的再也握不起来的手心里。

           在碰到她那冰冷的手时候,我知道已经没办法去温暖这双布满岁月沧桑的手了,心狠狠地抽着,疼。

          炉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看见里面的火张牙舞爪,吱吱作响。奶奶就要被推进去了,我们谁也不能陪着,也不可以阻止,无可奈何。妈妈怕我们被吓着,让我们出去等。

          我却不肯走远,硬气地问弟弟怕不怕,才4岁的弟弟根本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直言说不怕,我拉起那比我小一圈的手躲在那玻璃墙后面看着我的奶奶被一个陌生的人推进火堆里。一旁的弟弟着急的叫起来:“姐姐,我看见他们把奶奶送进去火堆了,奶奶不疼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疼不疼。我脑子突然想起刚进门时看到那些浓浓的黑烟,一时像明白了什么,拉着弟弟就往外面跑,正见几股黑浓烟徐徐升起。我努力去分辨那个是奶奶的。。。。。。

          “姐姐,我们这些烟是什么,哪里着火了吗?你为什么要让我抬头看这个。”一旁弟弟深深不了解。

           “因为那些烟里有奶奶呀,奶奶那么疼你,她一定希望我们陪着她,看着她去天上。”

           “天上是哪里?我们也去吗?”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妈妈说我们现在不可以去。不可以。

          然后我们谁都不说话,我一直紧紧拉住弟弟的手,抬着头,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看着一股股烟被吹散,我知道我以后再也看不到属于奶奶的黑烟了。即使再悲伤,也要看着她走开。

           大人找到了我们说要走了,弟弟刚刚还一直嚷着说脖子疼,听到要走了,开心地拉着往来的车上赶。在汽车发动了的时候,他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大叫起来:“怎么开车了,奶奶还没有上车呀!奶奶还在那里呀?奶奶还在那里吗?爸爸妈妈,奶奶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家了呀?我要奶奶。”他奶声奶气的质问那些把奶奶丢下的人。

           他话刚落,一车人的泪又再一次落下。我的泪水再也关不住。

           人已经不再了,我无需再忍耐。

           车窗外阴綿的雨又没头没尾的下起来。

           从头到尾没有哭的人只有爷爷,记忆中我记得很多人多多少少都用眼泪来表达表面的悲伤了,他在人前却一滴都没有。

           那时的我以为爷爷不哭,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别人难过罢了。

          那个年代一个地主的女儿嫁给家里一无所有的他,养育了8个孩子,到死都没过一天好日子。即使在奶奶生前,他比奶奶对我好,但在经历了那次生死后,我对他的态度明显没有之前亲近了。

           又是一年一年的桃花开,6岁那年花开的桃树也随着奶奶的离开而枯死了,来年再也没有能开出一朵花开,再也没有冒出一片叶子。爸爸想把泥土地铺上水泥,那样下雨天家门前就不会泥泞了。要修路,那颗树自然就要拔掉。爷爷却怎么都不许,说可能是那年结的桃子太多了,伤了树的神,再等一年就好了,毕竟这颗树也陪我们很多年了。

          人走了,时间还像往常一样大步向前,不肯走得只有剩下那个人而已。

           就这样足足等这棵树养了3年,直到它被虫子蛀空。村里集体门前都铺好了水泥,爸爸才不顾爷爷的反对拔了那棵树。后来,我见爷爷不开心,在家门口的田里种了一棵属于他的桃树。

          直到10年前,他突然中风,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邻家的奶奶一边抹眼泪一边告诉我,让我立马去医院,你爷爷状态不好,这个鬼老头,中风跌倒的时候,还不肯别人送他去医院,口齿已经不清楚了,嘴里还一直嚷嚷着不要去医院,说孩子家里都没有钱,不要去医院。他也不想不去医院,中风能自己好啊?!又像他平时小病小痛不去看医生自己好那样?

          听到邻家奶奶和我说这些我心里如五雷轰顶,我一路狂奔,路上一直想起他平日的好,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会再次经历离别,甚至都来不及道别。

          当我满腔内疚看着躺着病床上的爷爷,医生说因为没有及时送来,导致脑溢血半个身体不能动了,不过老爷子的毅力还是很强的,换成别人可能就过不来。

            我一旁听着医生说着,一旁感谢老天让这个倔强的老头还留在我们身边。经历了这次事情,我在心里就对自己说,以后无论爷爷什么时候离开,我都要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当晚我去学校上上晚自习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来。课后我用公用电话打电话问妈妈咨询情况,妈妈电话那头担忧说:“人是醒来了,但是也不知道是药力没过,还是脑子受伤了,不怎能说话,人也不清楚,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们桃花开了没?这个季节哪里有桃花,菊花都要开败了呀。”

          在他中风后,他每天都努力下床,倔强地自己用左手吃饭,即便饭还没吃到,米已经散了一地,也不肯让别人帮他半分。倔强的让人心疼。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坚持,不到一年,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

          我至今都佩服他的毅力,他能做到这些,也许所有的动力源头都是由于他不想成为任何的负担,如此简单而已。

          他走得那年,他过完85岁生日没多久,2015年他离开的那年春末,一夜,一场雨,桃花落尽。

    生前最后一张照片

          他在中风后的十年里又陆陆续续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中风,可是都被他挺过来了。在我决定离家去上海的那次,他的病情已经比之前严重很多,我却没有太在意。

          其实很多在结果即将揭示的之前,上天都给了你或多或少的暗示,只是我们常常习惯了视而不见。只因那时我从过年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学车学得都快发霉,一心想着的只有出去。

          以往每次我走得时候,我都会跑到坐在桃树下和他的说声,爷爷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他总是爱坐在那儿,目送我走远。我离家的当天,他这次唯一一次没有下床站在桃花树下给我送别。我从他房间窗口外看见他还睡在那张曾经奶奶离去的床上。可能是昨天太阳好,他的被子被晒得暖和和的,他想多睡一会吧。想到此我就没有走进去。

         要是我能知道那是我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我说什么都会进去,我怎么都不会离开。

          在他离开的最后一个星期前,我每天晚上都心神不宁,却怎么都理不清这股心绪象征着什么。就在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我冥冥之中像收到什么信息,担心家里那个老头子,最近已经家里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他的身体能不能抗住。我打电话给妈妈,我妈妈在电话却一直说你好好找工作,爷爷有她们照顾。对于他的状况好与坏没有具体说明。

           当时的我被工作弄得焦头烂额,找不到出口,就没有再多问一句他现在究竟好不好。潜意识总觉得他会熬过去的。要是我当时多问一句,结局会不会就不是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在临走的前一天,还郑重地和他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我结婚,带你去我家。我现在已经拿到驾照了,你腿脚不好,就不要老是走到附近村上的老伙计了,我开车带你去看看这片土地。你一定定要好好的呀!

         等我。他听到这些一直都沉默着微笑,像个孩子,就像当年的奶奶。

        他走得前一天晚上,妈妈打电话给我,我粗暴地接都没有接,就直接挂断了。

         我以为她又是打电话过来问我,工作定下来了没有。

         我烦的很。

          夜里上海雷雨阵阵,我头疼得一直都睡不着,从来没有如此过。夜里3点里,我昏昏沉沉睡去,恍惚间我好像看见爷爷在我的头顶上空,微笑着唤醒我,好像看了好久,我也似睡了好久,睁开就看见他满眼不舍,果果,我要走了,不要悲伤,我只是去找你奶奶,她等了我好久了。然后他不容我反应就向不远处的那个等他的奶奶,我追上去,看见他挽着奶奶,就像以往奶奶还在的时候那样挽着她去看桃花。我看见他们幸福对着我微笑,满脸的幸福,没有一丝悲伤。梦里我追上去,恳求他不要走,我还有很多承诺没有跟他兑现,还有很多话没说,还有很多好吃的没有买给他尝过呢,还有很多风景没有带他去看,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说呢。就在我就要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义无反顾的和奶奶一起转身走开了,任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了,我的心似被人撕开般,全身冷汗,大叫,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窗外雨滴滴答答。

          我就知道,他走了。他是来和我道别的。

         也就在下一秒,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凌晨4点零5,弟弟。

          这个时间点弟弟打电话过来,已经进一步证实了我脑子的想法,可是我的心却下意识拒绝这个残酷的事实,只要我不接电话,我就还有一丝希望。

           一个电话结束,铃声又再接踵而来,一声比一声急促,也许是我猜错呢,应该是猜错了,我今天就回去看爷爷。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按了接听键,却把手机拿到自己耳朵几乎听不清弟弟在说什么的距离。我怕!

           弟弟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努力抑制哽咽后,才说姐姐。。。。。。你要。。。。。。坚持住,。。。。。爷爷他刚刚走了。。。。。。他走得时候。。。。。。谁也不再身边。。。。。。谁也没有想到。。。。。。想到。。。。。。这么突然。。。。。。我等下就回家。电话那头弟弟一度难过的没有办法继续把话说完整。

           电话的这头的我难过的好像已经忘记呼吸,脑子里一时缺氧,手机摔落,手紧紧拽住胸口,悲痛侵袭全身的痛觉神经,那股悲怆像火山迫不及待要蹦出我的身体,我难受的不得已大口大口呼吸,不能言语,失去理智,什么叫谁都没想到这么突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像之前那样挺过去,是不是连他自己也这样以为。不然他怎么舍得不让我们见最后一面。

           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里,他这样离开了,身边了一个人都没有,这是多么的孤单,这份孤寂谁又能真正去体悟?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去!我跌跌撞撞起来,嘴里一直念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我回去了。我回来了,他静静躺在水晶棺材里,嘴微微张开,就像不久前的午后,我进屋看见他在藤椅上午睡一样。那一次他也像现在这样躺着,可是现在我就算喊到失声,他也不会睁开眼看我一眼。

            那是今年刚如春的时候,冬日的衣服还没全部换去,他那过分瘦弱的身躯被那硕大的羽绒服包裹着,看不见因呼吸而应有的起伏。我就立马慌了神,眼泪立马掉了下来,艰难地挪着步子,去试图摇醒他,就像当初摇藤椅上的奶奶一样,不一样的只是已经25岁的我已经知道明白死意味着什么,我的难过蔓延全身,使得动作有些僵硬。我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轻轻唤,爷爷,你还在吗?

         唤了几声,他终于就像婴孩从深睡醒过来了一样,我下意识送了一口气。那时那个鬼老头还怪我扰了他的清梦来着。这些回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般的清晰。

            可是现在他就真是就偷偷一个人走了,任我怎么唤也不会起来责怪我了。

            家里堆满了村里来见他最后一面的人送来的吊念纸,堆了有墙高。我一个人躲开人群,去了那个他最后呆的地方,那张床已经不再了,藤椅也消失了。可是他的气息似乎还没有散尽,也许卧床一个星期,最心爱的孙子孙女,重外孙女,他一直在等着,见最后一面,一直在等,直到死这份意念还在这里,久久不愿散去。

        他死的那天,离奶奶的20年的忌日还有一百天,记得每年祭祀的时候他都会说,要给奶奶多烧点纸钱,他自己以后走了,就不要浪费这个冤枉钱了。从今年刚过完春节,他就一直在给奶奶折纸钱,一直在念叨着,要记得给奶奶烧纸,儿女已经有很多年没回来,今年让他们都回来。生怕没有一个会再记住。

           我呆呆站在房间里,看着屋里的一切,努力去记住这里的所有。我记得——

          他说,以后我走了,就和你奶奶葬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奶奶在哪里,他就葬哪里。

          他说,果果你给我织的围巾,我用不到,我有你奶奶之前给的织的,你自己留着用吧。——我不肯相信他说的,因为妈妈说过,人走了,他之前用过的东西的要随着入土为安的,不然不吉利。要不是他当初他坚持,那张藤椅,那张床都是要扔掉的。我让他拿给我看那个被他珍藏起来连儿女都不知道的围巾,他却不肯。我要不是坚持要把围巾留给他,就不会在妈妈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我和奶奶织的围巾被他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下,每晚枕在身边睡的还有一双没有拆封的红色本命年袜子。

          他说,我不穿红色的袜子,我有袜子。——任我怎么说,本命年穿红色袜子能保佑你今年平平安安。他都执拗不肯从我。如果我亲自给他穿上,他今年是不是又能平安过去,可以看见我结婚,看见我的幸福。

          他说,这个玩具你怎么不要啦。——我看着他手里那个被我丢到的玩具,不耐烦地拿过来。见他走了,又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了。现在这个娃娃静静呆在他身前的遗物堆里,他究竟又是何时捡过来的,放在身边又多久了。我把它拿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道它一直在等我。以后我再也不会丢弃它了,再也不会了 。

           他说,有什么好说的呀。——我想尽一切办法想知道当初身为地主家的奶奶是怎么和爷爷走在一起的。怎么撒娇哄骗,他就是只字不提。只是沉默很久轻声念叨了句,你奶奶这辈子苦。

          那堆遗物很多都是他平日捡到的东西,其中有他最爱的钟,他身前最爱的挂钟,小闹钟,手表,各种用来计量时间的工具。这里的每个都是他的宝贝,每天他都算着时间,尤其是最后的几年里,他的钟只要有一点问题,他就急地像一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

         想到这里,我的泪已经已经湿透了我的眼眶,放肆地泪流满面。我再怎么难过,想他,他都不可能知道了。

         这些年他是有多么寂寞。这个鬼老头却什么都不和别人说,什么都不肯说。

        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在那年六月的最后一天,7月来之际的交接点里走了,走了都快2年了。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我经常在假设,如何当时不意气用事,不挂妈妈电话。他是不是就不会一个人在夜里永远合上眼。

        我不知道,因为一切已经成定局了。我只知道这是这世间有很多承诺是经不起时间等待的。

        我唯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日后的每一个承诺不随着时间流逝而失效。

        清风带着甜甜的花香扑面而来,突然脸上有个湿哒哒地热东西舔我的眼泪,我那被泪淹没的眼被不知从何处归来的狗狗拯救出来。

        我从回忆里走出来。

        花开尽了,总归是要败,2年的时光了,爷爷奶奶那不善于言辞的感情一直珍藏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们带给我的温暖一直在供养着我余下的人生。

       就如这花,败了,果还在延续着它的生命。

        也正是经历了花的败落,随风飘逝,果实才有了属于自己的风味。

        桃花树下,我的爷爷奶奶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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