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想致富先修路
＂是验过！她当时没怀孕，入所以后才怀上的！最麻烦的是她还是个待劳教人员，入所前她因＇以贩养吸＇判了五年，在这里戒断毒瘾就要送监狱去服刑的！＂彭建国压低声音说，＂王医生，你最近千万注意：不要单独接触戒毒人员，晚上不要跟戒毒人员外出吃夜宵！现在专案组已经从监控里查出了十三个人，都是晚上违规带戒毒人员外出的，十个保安就地开除！三个干警暂停工作，隔离审查，如果与＇怀孕事件＇有关，还会判刑！＂
彭建国走后，我翻了翻登记本，找不到董青莲的记录，推测她至少是上个月入所的，印象中好像没跟她打过什么交道。
第二天上午十点，专案组通知我去小会议室面谈。
从专案组那儿我才知道：董青莲是三个月前进来的，进来第十九天，她在餐厅帮忙做事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当天是我值班。
＂当时她左手食指上的伤口不大，我做了消毒处理，为了保险，还打了支破伤风。＂最后一刻，我总算想起了事情的经过。
＂伤口没缝针吗？＂居中的专案组干警严肃地追问。
＂她那伤口很小，不到半厘米，可以自己长好，不用缝合。＂我尽量解释得通俗易懂，不用医学术语。
＂当时是你单独处理的吗？＂
我竭力回忆当时的情景，时间太久了，记忆有些模糊，但我回答得很肯定：＂不是！有护士在场！按所里的规定：凡是戒毒人员到医务室就诊，都必须有干警或保安在场，女戒毒人员就诊，必须有护士在场。＂
＂当时在场的护士是谁？＂
＂这个记不太清了！我想想……＂我闭上眼想了一分钟左右，＂好像是吴华！＂
＂你确定？＂
我又闭眼想了一会儿，总算记起来了：当时董青莲哭哭啼啼的，吴华还说她太娇贵，像个资本家大小姐。
＂确定！＂我睁开眼，点点头。
＂你记不记得当时处理伤口用了多长时间？＂
＂准确时间不记得了，应该不到十五分钟。＂
专案组三个人互看了一眼，就让我离开了。
那段时间，＂怀孕事件＂闹得戒毒所满城风雨，谣言四起，有传言说，张智勇所长在市局开会时，被局长当众臭骂了一顿。
董青莲被审问了多次，却始终不交待与她有染的男人是谁。
据刘涛事后告诉我：当时专案组被逼无奈，让戒毒所所有有嫌疑的男性都做了DNA检查，通过与董青莲体内羊水检测结果比对，没一个能对上号。
一个多月后，＂怀孕事件＂不了了之。董青莲以＂保外就医＂为名出所，刑期不变，改为：狱外执行，监视居住。
涉事的十名保安被开除，三名干警记大过，调离戒毒所。
此事成了商丘市第二戒毒所的一大悬案，很长时间后，还有好事之徒据此编出不少故事，比较离奇的有这么一则：董青莲当时是与餐厅的厨师＂廖菜头＂有染，董青莲离所不到三个月，＂廖菜头＂就告病辞职了，据说有人晚上在董青莲住所附近，看到董青莲大着肚子与＂廖菜头＂手牵手散步。
＂无稽之谈！＂刘涛听我转述这故事，不当回事地笑了笑，＂王医生，别信他们的！这帮家伙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我得到的可靠消息是：董青莲离所不到一个月就流产了，没有了＇护身符＇，很快她就会进监狱，接受她应得的惩罚！＂
自从章秘书找我聊天后，每个周末我都名正言顺的至少给刘思涵打两三个电话。收了人家的钱，总得替人家办事嘛！
想让刘思涵打消学医的念头，这个任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刘思涵看上去文静秀气，骨子里却有股跟刘守仁一样的固执劲，没有充分的理由，很难说动她。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大学同宿舍一哥们寄来的信和照片。
那个周末，我约刘思涵出来，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讲。
刘思涵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约而至。闲聊了几句后，我把信和照片拿给她看。
照片上我那英俊帅气的哥们，脸被打成了猪头样，起因：医患纠纷。
刘思涵看后十分气愤，说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应该告他们，把他们全抓起来！
我尽量语气平和地告诉她：＂告了！也抓了！但没什么用！关几天就放了！做了法医鉴定：轻微伤。不够判刑的！＂
刘思涵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下去，谁还愿意当医生啊！＂
＂是啊！＂我也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慎重考虑一下！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以后考研，我都不想考医学专业了！选择职业，当然最理想的是选自己喜欢的！如果每天都要面临被打骂的风险，我觉得太不值得！＂
刘思涵眼眶红了，我于心不忍，递纸巾给她，她擦了擦眼睛，把头靠在我肩上。
我们就那样一声不吭地坐了好久。
我听到风吹过草丛，送来一阵阵花香，远远的有鸟儿沐浴着阳光，在蓝天白云下翱翔，一只漂亮的蝴蝶从我们头上飞过……还有刘思涵轻柔的呼吸声和我快速有力的心跳声。
另外还有一种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那是梦想破碎的声音，在我脑海中悲鸣。
我做了件残忍的事：我亲手握碎了她从小到大的梦想！理由是为了保护她！
那天开始，我真正理解了刘守仁！为了刘思涵，他愿意做任何事！我也是！
送她到家门口，刘思涵突然转身笑着问我：＂你不会这样吧？＂
＂不会！怎么可能！我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几十个干警保安保护我，谁都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笑着朝她挥挥手，＂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刘守仁到贵州后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告诉我他一切都好，还说学文学武家住得比较偏远，离贵阳市有几百里路，要坐几天车，山里有些地方没信号，手机可能用不了。
后来他有整整十多天没来一个电话，我心想这山可够大的！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周五晚上七点，刘思涵打来了电话。她说她哥回来快两天了，跟老爸吵了一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急死啦！
挂断电话，我立马赶过去。
刘守仁父亲不在家，刘思涵和母亲两个见到我仿佛看到了救星。
＂王医生！你来太好啦！我哥指名只见你！＂刘思涵焦急地对我说。
到刘守仁房门前，我边敲门边大声喊：＂刘守仁！你太不够哥们了！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快开门！＂
刘守仁开门让我进去，我带了一大碗鸡肉粥，默默地看他吃完。
＂怎么了？！又耍小孩子脾气！＂
＂我没发脾气！我只是据理力争！＂刘守仁胡子拉碴的，一脸疲惫。
＂思涵都跟我说了！你想帮学文学武他们，这是好事！但修条公路到他们住的龙潭湾，不太现实啊！＂我尽量心平气和，不刺激他。
＂怎么不现实啦！你怎么跟老头子一个调调？！你到底是哪边的？！＂刘守仁瞪着我，满脸怒气。
没想到他像个刺猬，我赶紧好言劝慰：＂我肯定是你这边的啊！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想帮学文学武啊！＂
＂我不管！这次老头子不拿钱修路，我跟他没完！＂刘守仁神色缓和了些。
＂好！我们一起想办法！你说说这路怎么修？＂我想先了解情况，再找解决的办法。
刘守仁从背包里翻出张纸给我，上面画着简易地形图。
＂你看啊！这是龙潭湾，这是国道，中间隔着三座山，直线距离是十一公里，我实地考查了一下，有两个方案，一个要修大约四十二公里，另一个要修五十一公里。＂刘守仁用笔在图上画了两条弯弯曲曲的线。
我仔细看了看，不太明白：＂为什么不直接从山中间穿过去？＂
＂打隧道工程太大，造价高，另外山体岩石质地可能不适合打隧道。＂
看来刘守仁为修路这事做了不少功课。
我换了个话题：＂那你初步预算是多少？＂
＂第一个方案大约一千五百万，第二个方案要两千万左右。＂
对于我，两个方案都是天文数字。
我不知怎么劝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点。
＂你修路的目的是什么？＂
＂改变他们那贫穷落后的面貌啊！＂刘守仁有些惊异地望着我，似乎我问了个世上最蠢的问题。
＂修好路就能改变了？＂
＂那当然！我问了当地许多人，他们都这样认为！＂
＂好！我问你，路修好了最直接的改变是什么？＂我觉得思路越来越清晰，不等他回答，就自问自答，＂我个人认为，最直接的改变就是交道便利了，当地人进出方便了，但仅仅如此，并不能让他们马上富起来！＂
＂反正路修好了，他们的生活就会慢慢改善！＂刘守仁固执己见。
＂多慢？五十年还是一百年？我觉得要想让当地人过上好日子，先要找到贫穷的根子！＂
＂贫穷的根子？＂我的话触动了刘守仁，他皱眉思索起来。
＂比如教育，思维方式……＂我继续启发他，＂还有当地有没有什么特产，矿产，或者是比较有特色的独有的东西，能变成商品带来经济效益的东西……＂
＂我没想这么多！＂刘守仁双手抚脸，又把头发乱抓了一通，＂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穷！有的人家饭都吃不饱！我真的看不下去啦！他们那的男孩子，满了十岁就要出外做事挣钱，有的找不到事做，就在外面乞讨……＂
刘守仁声音哽咽，我无法安慰他，只能沉默。
过了一会，刘守仁突然泪流满面地冲我大喊：＂你不去亲眼看看，根本不会明白！……你知道吗？！学文学武他们家还算好的！比他们家穷的不知有多少！我到他们家的第二天晚上，他们的小姐姐，才十六岁，要陪我睡觉……说是，为了感谢我！……＂
我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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