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年聚会
会议室灯光明亮，烟雾缭绕，三支烟在我进去后依次熄灭。
＂王医生，请坐！＂张智勇所长冲我点点头，脸板得像块钢板，＂这是专案组的李国强警官，这位是专案组的张峻峰警官。＂
张所长介绍完，就一声不吭地喝茶。
年长的李国强警官冲我点点头：＂王建安医生，我们找你来主要是了解一下情况，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年轻点的张峻峰警官翻开本子开始记录。
＂好！我会如实回答！＂据说专案组的警官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我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却如擂鼓般狂跳起来。
李国强警官先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如：多大了？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到戒毒所工作多久了？
我如实回答，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王医生，你对目前的工作满意吗？＂李国强警官突然问了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
我思索了两秒，大声回答：＂满意！＂
＂你喜欢目前的工作吗？＂
我心里＂咯登＂一下，刚问＂满意吗＂，又问＂喜不喜欢＂，这个问题有问题！
＂从医生专业的角度来说，我不是很喜欢目前的工作！＂我考虑了片刻才回答。
＂为什么？＂李国强警官眉头微皱，紧盯着我问。
我坦然面对他如刀般锐利的目光，不紧不慢地答道：＂因为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在这里我每天面对的大多不是身体有病的，而是心理有问题的人，很多学过的东西根本用不上，有时会有点挫败感，这种挫败感减弱了我对这份工作的喜欢！＂
＂这个可以理解！＂李国强警官点点头，手指轻敲桌面，＂戒毒所因条件所限，刚开始没有医生的，后来张所长从工作实践中发现这是个急需改进的方面，就向上级领导反映，领导很重视这个问题，很快批准戒毒所设立医生一职，原本想招学心理专业的，但没人愿意来……目前的工作没有给你带来很大压力吧？＂
＂那倒没有！最近我结合工作实际，在有意识地看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就是想多掌握些知识，工作起来会更得心应手些！＂
＂这个很好啊！想看什么书，你可以跟张所长说，他肯定会支持你的！＂李国强警官喝了口茶，话锋一转，＂王医生，最近你有没有单独接触过戒毒人员？＂
＂有！＂关键问题来了，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狂跳。
＂谁？＂
＂男栋208房孙庆祥。＂
李国强警官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问题接二连三：＂只单独接触过他吗？＂
＂是！＂
＂什么事需要单独接触孙庆祥？＂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要叙述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担心孙庆祥关禁闭后会想不开，所以单独接触他，向他道歉？＂李国强警官的眉头又皱起来。
＂不是担心他想不开，主要是我觉得自己当时情绪激动，说了一些过激的话，入所第一天我就在心里发誓：要平等对待所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戒毒人员。＂
＂是不是类似希波克拉底誓言？＂
＂是！我是因为自己没做到一个医生的本份而向他道歉的！＂
＂这样啊！＂李国强警官转头望了张所长一眼，后者面无表情，＂但我们从孙庆祥那了解的情况是：他说你前后三次找他是想敲诈他！＂
＂他这是血口喷人！＂我真没想到孙庆祥会这样胡说，气得站了起来。
＂王医生，你先别激动！＂李国强警官招手示意我坐下，＂你放心！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我坐下，点点头：＂好！我一定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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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调查结果出来了：孙庆祥说我敲诈他，他被逼送了我一条烟，还让人往我的银行帐户上汇了一千元，经多方查证，全是谎言。
孙庆祥被罚，关了一天禁闭。
我也因此名声在外，成了戒毒所建所以来，第一个工作人员向戒毒人员道歉的人。
刘守仁似乎知道这事，但他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只是那段时间他时不时就把车开到我家楼下，拉我出去兜风。
离九九年春节还有十天左右，有次刘守仁没在楼下等我，提着个袋子敲开了我家大门。
＂接着！＂我刚打开门，他就笑呵呵把把袋子朝我一递。
我接过来一看，全是书，有七本，内容都是唐诗宋词之类。
＂什么意思？送我？＂我有点纳闷，刘守仁知道我对诗词之类的不感兴趣啊？
＂借给你看看！看完还我！＂刘守仁一脸灿烂的笑。
＂我对唐诗宋词不太感兴趣！不看！＂我把袋子还给他。
＂喂！慢点！我话还没说完呢！＂刘守仁连连摆手，＂上个礼拜我不是跟你说，打算正月初六聚一聚嘛！思涵还叫了几个她的同学，到时你不想喝醉的话，就趁这几天多背几首！别告诉我你记忆力不行！背不了哦！＂
＂背这些跟喝酒有什么关系？＂我有点好奇。
＂这个，思涵不准我剧透！反正你背就好啦！又不害你！＂
＂还不害我！这么多我怎么背得完嘛！我宁愿去背《解剖学》！＂刘守仁这家伙时不时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我才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怎么这么笨！又不要你全背下来！背个二三十首就够用啦！最好背些中学课本里没有的，单首诗词字数超过一百的多背点！＂
虽然不太喜欢，但在刘思涵同学面前不能丢脸啊！我克服困难背了四十九首唐诗宋词，超额完成了刘守仁布置的任务。
九九年二月二十日，正月初五，商丘市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初六早晨七点不到，我就起床了，站在阳台上一望，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正想着是不是要下楼堆个雪人，手机响了。
＂喂！王医生！快起床！外面好大的雪啊！漂亮极啦！＂刘守仁像个孩子似的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
＂早起来啦！正准备去堆个雪人呢！＂
＂那我马上过来接你！计划变啦！上午我们一起去秀峰公园赏雪，拍照！思涵已经联系好了她的同学，准备出发去接她们，我们约好在秀峰公园大门会合！＂
刘思涵带来了三个同学，全是女生，个个长相不俗。
刘守仁特意把我拉到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都是美女学霸哦！看花眼了吧！老实交代：哪个最美？＂
我懂他的意思，故意伸手一顿乱指，看得刘守仁脑后直冒青烟……最后我手指向左胸位置，一本正经地说：＂这里面装着个最美的！＂
＂谁？＂
＂还有谁！思涵呀！＂
＂那还差不多！算你懂味！别怪我没提醒你：除了思涵，别的美女你不准动心思！＂
＂你怎么这么霸道不讲理啊！＂我边说边朝他头上砸了个大雪球。
＂我就是不讲理！怎么啦！＂刘守仁气势汹汹地回了我两个雪球。
刘思涵她们见我们打起了雪仗，也一哄而上，朝我们扔雪球，秀峰公园成了我们＂厮杀＂的＂战场＂，欢声笑语惊动了林间的栖鸟，一阵阵雪雾在风中飘扬。
下午我们去了红旗水库，刘守仁手气好，钓了条二十多斤的大青鱼。
吃晚餐时，刘守仁兴致很高，怂恿我去车上拿酒，被刘思涵拦住了。
＂哥！你怎么回事！说好了白天不喝酒的！你喝酒怎么开车嘛！＂刘思涵气鼓鼓地瞪着刘守仁。
＂可以喊代驾嘛！要不把老马叫来！他开车靠得住！＂
＂这儿离市区这么远，等他来早误事了！说好了晚上唱歌再喝酒的！你不讲信用！＂
眼见刘思涵要生气了，我赶紧附和，说晚上喝酒蛮好的！不急这一刻！
刘守仁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晚上八点，我们到了商丘市最有名的＂梦巴黎＂KTV，刘守仁早几天就订好了＂凯旋门＂包厢。
一进门，刘守仁就吩咐服务员把带来的红酒开瓶，醒酒。
＂哥！你怎么老记着喝酒！点什么歌？＂
＂我随便！什么歌我都会唱！就是老跑调！＂
＂我是问你大家一起合唱首什么歌？＂
刘守仁笑着给我递了个眼色，我连忙坐到刘思涵身边帮她点歌。
＂要不就这首！＇友谊地久天长＇！大家应该都会唱！＂很快，我就帮刘思涵选好了合唱歌曲。
刚唱完，刘守仁就端起酒杯。
＂各位美女！还有王建安帅哥！感谢大家捧场！祝大家新春快乐！干杯！＂刘守仁喝完杯中酒，又补了句，＂大家尽情地喝！酒管够！别喝醉就行！＂
＂哥！你说错话啦！又是＇尽情地喝＇，又是＇别喝醉＇，是几个意思嘛？！＂刘思涵笑着打趣。
几位美女纷纷附合刘思涵。
＂哎！犯了逻辑错误！＂刘守仁夸张地拍了拍额头，＂我认罚！大家尽兴！别喝醉最好！＂
说完，刘守仁仰头干了一杯，刘思涵的几个同学见他这么能喝，都举杯围着他劝酒，刘守仁笑呵呵的来者不拒。
刘思涵微笑着走到我面前，与我碰杯。
＂王医生！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祝你今年考上理想中的大学！＂
＂谢谢！我们一起唱首歌吧！＂
＂我有点五音不全！＂我笑着自嘲。
＂没关系！我带你！你看看，想唱哪首？＂刘思涵笑着征求我的意见，我点了首自己熟悉的。
一曲终了，刘守仁带头鼓掌，其他人边鼓掌边起哄，要求我们再来一首情歌对唱，还主动帮我们点好了歌。
刘思涵脸红红的，眼波流转，有点羞涩地望着我。
＂这首歌我不会唱！……＂我不好意思的低声说。
＂那我们跳舞吧！＂
刘思涵的舞步轻盈流畅，刚开始我有些拘束，在一个个旋转中我渐渐忘了自己，眼中只有她的笑脸和想飞的渴望。
每人都唱了一首歌后，刘思涵提议开始行酒令，她拿起麦克风宣布了规则：挑战者背一首唐诗或宋词，指定任一对手应战，对手背不出或背错，则罚酒一杯，如挑战者所背诗词字数超过一百，则罚两杯，如挑战者所背诗词字数不足一百，而应战者超过一百，则挑战者罚一杯，所背诗词不能重复，否则自罚一杯，应战者只能思考十秒，超时算输。
说完，刘思涵背了首《登鹳雀楼》，指定我应战。
我不加思索，背了《将进酒》。
刘思涵道了声：＂佩服！＂豪爽地干了一杯。
接下来，我背了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让刘思涵的同学范菁菁应战。
范菁菁回了首李清照的《声声慢》后，自觉干了一杯。
刘守仁大声喝彩，一脸得瑟地冲我竖大拇指。很快，他成了众矢之的。
那晚我们喝酒，唱歌，跳舞，直到凌晨。
临别时，刘思涵夸我对唐诗宋词的了解超出了她的想像，我坦白是刘守仁让我临时抱的佛脚。
＂十几天能背这么多也让人佩服！＂刘思涵笑着说，飞快的在我脸颊亲了一下，＂这是奖励！＂
我呆立原地，漫天飞雪中看着她上车，远去，恍若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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