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残
医务室里,刘涛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打火机等我。
"刘干警,找我有事?"我见刘涛脸色不好看,以为他是被张所长逼着来道歉的,就很大方的笑笑,"道歉就免了!我们昨晚已走完这程序了!"
"不是……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早翻篇了!"刘涛冲我友好的笑笑,"我是来找你开点安眠药!"
"谁这么大面子,劳动你大驾来开药?"
我以为是号子里哪个戒毒人员要开药,这事一般都是保安来办,李医生交待过:一次最多开两片,要登记好姓名,楼层,房号,开药时间,剂量,最后领药人签名。
"我自己吃!好几年了,晚上睡不好!"刘涛无奈的笑笑。
"这药可不是好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好意提醒他。
"我知道!可不吃睡不着,更麻烦!你放心啦!我一礼拜最多吃两三回,每次最多两片!你给我开两星期的,下个月再来麻烦你!"
看来他挺熟门熟路的。
【原创小说,作者:惊云龙】
我在本子上登记好,要他签字,去药房找了个空药瓶,数了二十八片安定放进瓶子里。
刘涛接过药瓶,道声谢就走,临出门又回头冲我眨眨眼,笑着问:"所长找你谈话了?"
我满不在乎地笑笑:"谈了!气氛友好和谐!"
"别看这林子小,嚼舌头的鸟不少!"
"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冲天花板"开枪","彭呯!"
刘涛笑着竖了个大拇指,走了。
戒毒所的日子平淡而单调,不到三天,我就与大部分工作人员混了个脸熟。
凭着医学生的记忆力,十七名干警,三十二名保安,三个护士的名字,我不到一小时就记住了,还能学以致用,没出现一次混淆。至于号子里关着的戒毒人员,我懒得去记,反正出了戒毒所,这辈子我都不想跟他们打什么交道。
每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半,下午三点到五点,是放风时间,天气不好或特殊情况则取消。
放风时,戒毒所就像个菜市场,十分热闹,但我不想凑这热闹,一般我都关门看书,为将来考研作准备。有时看书累了,就跟值班护士打个招呼,出门溜溜。
戒毒所四周都是农田,这时节稻谷都收了,田里只剩下些杂草和不怎么耐看的稻根,远远望去,视野开阔,野草疯长着,野花肆意盛开,几群野鸟在蓝天白云下自由自在地飞翔……就是看不见一个人,普通人一般都不会到戒毒所附近来,毕竟高墙上的铁丝网还是有威慑力的。
更多的时候我宁愿拿本书去四号楼餐厅里看,吵闹声隔远了基本听不到,也没人打扰。
星期天下午两点,一觉醒来,头有点昏,不适合看书,我决定去篮球场走走,醒醒磕睡。
篮球场边的走廊里,一个穿着戒毒服的男人正在打IC卡电话,一米八左右的个头,侧面看还蛮帅的,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
戒毒人员一般没特殊情况,只能在放风时间打电话,大多数打电话的不是哭天喊地,就是赌咒发誓的,像他这样轻松愉快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不远处,保安张斌正靠墙站着抽烟,我冲他招手。
"王医生好!"张斌将烟猛吸两口,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小跑着过来。
"那打电话的谁呀?"
"406的刘守仁!"
"这个点能打电话?"
"张所长特批的!"张斌压低了声音,"这小子是个爷!家里钱多得花不完!"
家里有钱的在戒毒所会有点小方便,比如吃点贵的零食,抽点好烟,但仅限于此,衣服饭菜跟其他人一样,违规了照样受罚。
对有钱人我向来的态度是:敬而远之。老实说,我正缺钱,但我不会因此刻意巴结谁,活得人不人狗不狗的!
与张斌闲聊了几句,我回医务室继续看书。
晚上查房到406时,我注意到刘守仁睡在靠门第一个床位,也就是保安们嘴里戏称的"牢头",也许是阳光和笑容的缘故,我觉得晚上的他神情有些忧郁,看起来没有白天那么帅。
查完房,在餐厅吃了碗鸡蛋面,我回到宿舍准备睡觉。戒毒所的伙食虽然不算好,但价格只有外面的一半,这四天每天三餐加夜宵,我怀疑自己可能胖了一斤。
明天就可以回家休息四天,想想都有点小开心,坐在床上看了二十分钟书,周公就来邀我了,我很听话的放下书,脱衣,入梦。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
"什么事?"我边穿衣边问。
"王医生!男号305有人自残!你快去医务室!人马上到!"
"好!就来!"
敲门的不知是哪个保安,我还没开门,他就一溜烟跑了。
我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五十,这个点自残,真会挑时间!
打开医务室的门,洗个脸,醒醒磕睡,戴上帽子,口罩,手套,坐着等了两分钟。
两个保安扶着一个一米八的中年人一瘸一拐的走进来,看样子是伤了脚,这中年人看着面熟,应该是昨天下午才进所的杜卫民,干警李军和张海涛紧跟在后,李军气鼓鼓地骂了许多儿童不宜的话。
杜卫民"哎哟哎哟"的坐下,两只脚都缠了几圈卫生纸,后跟处两大块醒目的鲜红色,拖鞋大半都染上了暗红色,地板上留下了几个怪异的红鞋印。
我拿了个盆子过来,帮他脱了鞋,把脚放进盆里,同时扯下卫生纸扔进垃圾桶,借着光我仔细检查起来,伤口在两个脚后跟位置,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来,滴在盆子里。
"怎么伤的?"我边问边开了瓶五百毫升的生理盐水淋在伤口上,用棉签把伤口周边的血迹擦净,还探进伤口检查了一下。
"用这个自己割的!"李军把卫生纸包着的半个刮胡刀片给我看。
进所时不是搜了身,换了衣服吗?我有点好奇,但没问。
"叫什么叫!活该!"李军没好气地瞪着杜卫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刀片哪来的?!"
"藏在嘴里带进来的!"杜卫民张大嘴指了一下。
"进所不是搜了吗?没让你张嘴检查啊?!"
"查了!张嘴检查时我把刀片藏手里了!"杜卫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小子早有预谋是吧?老实说!为什么自残?"李军气得几次伸手想打他,最后关头忍住了。
"胡老三说老子出卖了他!说等老子出去就找人废了我!……"
"胡老三算哪根葱!你这么怕他!你做这事就不怕老子收拾你!"李军越说越气,张海涛见状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劝了几句。
将伤口简单的消毒包扎后,我冲两位干警摇摇头:"很可能割断脚筋了!得去人民医院!"
"我不去医院!断了就断了!"杜卫民满不在乎。
"去医院有可能接好!况且这天气伤口一不小心就感染了!到时你连路都走不了!"我好言相劝。
"你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你说不去就不去啦!"李军的唾沫星子喷了杜卫民一脸。
"我……我没钱!"杜卫民的嚣张气焰被唾沫灭了一大半。
张海涛和李军两人走到门外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李军留守,张海涛和两名保安带杜卫民去人民医院,同时通知杜卫民家属和辖区派出所,鉴于他这伤势不致命,就不用我随车护送了。
躺在床上,我好半天没睡意,刚刚查了一下,杜卫民这次是"二进宫",有这么大的决心自残,怎么就没毅力戒毒呢?真不理解!
【原创小说,作者:惊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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