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我习惯寻着香味游弋在城市的各个地方，每当有满意的，我都会驻足，张望，跨越，端坐，招手，等待着藏在心底的味道。

我依旧到路边那家老旧的拉面馆，闻着熟悉的香气，我加快了步伐，对食物渴望，大抵如此。

“还是一碗牛肉面，不加香菜。”老板看着我，露出了微笑，询问道。

我莞尔一笑，点了点头。老板迈着有些不太灵便的步伐，走进屋去。

我来过这里许多次。六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跟随父母来到这个城市，那天我很饿，看到这家拉面馆的时候，我硬是拽着父母进去，老板那时看着很年轻，看到我站在门前张望，便出来问我吃什么，我指着墙上的第一张图画，他笑了笑，让我去里面坐着，随后他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了厨房。

等到拉面摆在我面前的时候，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我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却不想，烫了舌头。当我哭着向父母要安慰的时候，父亲拍了拍我的头，让我下次小心点。从此我的心里对这家拉面馆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这家的面，是最不讨喜的！

后来上小学一直到快毕业，我都没来过这家拉面馆，可我每天都从这里过，我要看看它的烟火气，看看络绎不绝的行人，在暮色中吃完一碗面，匆匆回家。有时老板看见我，便向我打招呼，问我吃了没有，我也就是匆匆的看了他一眼，便背着书包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仿佛应了他就要吃他的面一样。

初一的时候，有天跟父母吵架，那时候青春期，叛逆，从来都不听话，最后摔门而出，傍晚放学，同学叫我一起去吃饭。正巧，他也和父母有矛盾，我们便来到了那条街，他拉着我准备进那家面馆，告诉我这里的面味道很好，我面露难色，同学见我犹豫，便硬拽着我走了进去。

老板依旧对我打招呼，我只好尴尬的向他笑了笑，点了两碗面。当面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记忆一阵恍惚，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很美，我便像个饕餮一样，直到吃完最后一口。

老板过来收桌子的时候，咧嘴一笑，“这么久也没怎么见你进来吃面。”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没等我说话，老板便转身离开了，他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那碗面的味道很好，好到，那就是我的整个少年。

记忆斑驳，初中毕业后，便再也没有来过这家面馆。一直到上大学，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又辗转到那个熟悉的街口，那个招牌，还一直在。

我脚步轻快，踏进店里，老板看到了我，他首先愣了一下，随即便露出憨厚的笑容，我点了一碗面，尝了一口，味道还和从前一样，一点没有变，唯一有变化的是，老板的行动没有从前的那么利索，店里的生意也大不如前。我依旧不敢跟老板搭话，我抬起头，看到了老板在拉面，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看他拉面，兴许是过往的熙熙攘攘，挡住了我的视线。他的手像随风舞动的杨柳一般，来回拉扯，这样，一碗面，又好了。

因为店里没什么人，老板走到我的桌前，和我谈起了家常，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这样我才知道，他前几年把腿摔了，无法站立，拉面虽然靠的是手功夫，但没有支撑，根本不行。他的脸上多了很多皱纹，黝黑的面庞上有些细密的汗珠，他说他做不到把拉的不好的面条拿出去给人家吃，再说速度也跟不上。后来腿好了却落下了病根，再又店对面又新开了一家拉面馆，这家店也自然门前冷落车马稀。

他说的很轻松，我却向来都是个悲观主义者，我后悔当初没来多吃几次面，我觉得他的生活已经没了未来。可那时我再次看他的时候，却并不是这样，他的眼睛依然有光。

“好吃吗？”他看着我盯着桌子发呆，便开口问道，随后拿出一双筷子，放到碗上，递给了我。一阵热气过后，那个味道，又回到我的舌尖，这个味道和之前的不大一样，它多了一样东西，叫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