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节阳光特别好,火灾也特别多,几天下来,眼见的和听闻的不下六起。
老家流行土葬,墓地都在荒山野岭里。坟墓不像电视里看到的那般,没有土堆,也没有墓碑,只一个半圆的浅坑,中间一道长长的拱起,像鼻子的形状,两边再堆几摞土块,高高的垒起,像伸出双手的怀抱。
一年再见,杂草丛生,周围的树长高了,远远的都看不出来那是一座坟。老家经常闹出认错墓地的笑话,一家子跋山涉水去到祖宗坟前,发现已经被别人祭拜过了。
我们开车到山脚下,肩挑背负各种物件,锄头铁铲、石灰清水、三牲祭品、鞭炮香烛等等,一人拿一点,边走边开路。好不容易爬上山,还得顶着烈日或细雨,躬身劳作,除草清理;好不容易清理完,还得摆祭品、插香烛、烧纸钱、洒石灰、燃鞭炮;好不容易完成一座坟,还有翻山越岭的下一座。
近几年,族里回乡祭祖的人越来越少了,老一辈的腿脚不便,年轻的娇气更不愿意受这份累。一年一会,总能见到新面孔,或许有些去年见过的,只是不认得罢了。今年,一个一岁半的女娃娃被她妈妈抱来,管我叫姑婆,可她妈妈的名字我想了好久还是叫不出来。
在去往下一座坟的路上,我说起一种新型的安葬方式,是将逝去亲人的骨灰混到土里种一株盆栽放在家里。妈妈听到这里就喊道:“这么变态?”于是,我把“我觉得还挺好的”这句话生生地咽下去。
我记得爷爷的葬礼,闹哄哄乱糟糟,一个穿着道士服的人带着他的乐队来到家里布置道场。道士一个人站在中间来回踱步,念几句话,甩几下拂尘,接着,音乐一起,三姑六婆们就配合着哭丧,尾音拉得长长的,像吟唱咒语般,音乐一停,她们也停了,然后从道士开始再来一遍。真是佩服她们的收放自如,上一秒在嚎,下一秒说止就止住了。
如果有一天需要我来操持一场葬礼,我该怎么办?这些我不懂,也不想学。
我就说如果我死了不要这么麻烦,骨灰拿去种花也好,拿到山里、河里扔了也好,记得的时候就想一想,不记得就算了,难得的清明节假期,都玩去吧。
妈妈忙拍拍我说“呸呸呸”,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念着什么。
扫墓或拜神的时候,妈妈尤其佩服姑姑的祷告词功底,像顺口溜似的一串串往外蹦,求发财,求健康,求添丁,求事业高升,求喜结良缘,求一切顺利,面面俱到。妈妈只学来其中几句,来回轱辘着讲,最后要个“万事如意”便圆满了。
老祖宗的墓前,妈妈让我也说几句,我没开口,她便替我求了让我生小孩,还要龙凤胎。可是,妈妈,我更想发财呢。
住在另一个世界的先人,他们也蛮辛苦的,我们每年扫墓只忙活一次,他们却要管这么多人的一生。
记得爸爸说过,我们的祖先里没什么大人物,都是普通人,没有大功德,也没有大过错,上天入地都是平头小民。我们所求的那么多,少不得要他们去伏低做小,贿赂讨好大神大仙们,才能为在世的亲人求得福祉。这又怎么忍心呢?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仙鬼魂,真的有轮回转世,希望我们烧的冥币足够先人们去为自己贿赂,如有罪孽便抵清罪孽,如有功德便增持功德,让他们的下一世能少一些艰辛磨难,多一些幸福快乐。
希望他们果断决绝,不必惦记在世的人,一口闷掉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清清爽爽地投入轮回井。
至于活着的人,靠自己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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