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我在住青旅的时候认识一个朋友。说是认识,其实也不算熟,勉强在打照面时能认出脸来。不过如今大家出门都戴着口罩,那就不好说了。
有一天深夜,我们几个客人和房东围在一块儿喝酒聊天。这位朋友喝大了,突然来一句「今天我生日。」听到这话,其中就有人提议唱祝歌,不过刚起了头就被他打断。依稀记得他说的是: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不配有快乐。正当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借着酒劲说出了他的故事。
他的母亲是个残疾人,虽然手脚灵活,但不能听说,属二级残障。在他之前,家里已经育有二女,但碍于「养儿防老」的旧思想,老人们非得要个带把的。其实,当时的政策是不允许的,超生是要罚款的。然而当政府的人来访、问责的时候,这个家是掏不出钱的,只能把他母亲这样的人推到前面,意思很清楚:以后若是两个女儿嫁为人妇,而那时身为顶梁柱的他的父亲定是上了年纪、根本无力养家糊口,这样的家庭,该怎么维持生计?大概是拗不过这般胡搅蛮缠,政府的人自然也就打了退堂鼓。他说他就是这么来的,靠撒泼耍混的方式被生了下来。
他说这些,他其实还能接受。最让他崩溃的还是他大姐的话。那时,他还在上大学,大姐跟他聊起毕业后的打算,不知怎的,他大姐就撂出「你就是这个家挣钱的」这样的狠话来。好似一锤敲定了他整个人生。这让他怎么都无法接受。
这位朋友大概很了解他的大姐。他很清楚,这句话其中的份量,这绝不是一时意气突然讲出口的。一定是她种在心里多年,一直在找一个契机灌输给他的。刚好那天就是那样的时机。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打从根上就坏了,你指望他们还能发出好芽、开出好花、结出好果,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如若不然,这位朋友的大姐,怎么会一下子把他从QQ和微信都删了好友?一定是她植在心里的观念认为,不那样做,他就是这个家的千古罪人,就是白眼狼,就是不是人!
一个孩子的降生,明明是件天大的幸事,怎么会有人,给这样的美好,强加一个目的?
后面他还讲了一些话,我记得不大清楚,大概意思是:他怎么怎么已经死过一回,剩下的日子,他只为自己而活。
他讲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情绪特别激动,间隙还猛灌了几口酒。这件事应该积在他心里多年,如今一下倾倒出来,总是有些许不适应。
那一晚,听了他的话,我久久不能入眠。本来就不会喝酒,一喝酒就上头的脑子,像个火炉,烧得生疼生疼。
后来,跟朋友聊起生孩子的事,不是上面那位朋友,是另外一个朋友。他的想法是,人到了一定年纪,自然是要一个孩子的。这种自然说显然没有说服我。
在我看来,一个孩子的孕育,不应该是出于父母的需要,也不应该是来自于其他什么人的喜欢,才来到这个世上。我觉得应该有更更崇高的原因,让初为人父、初为人母的两名新手深刻觉得,这个婴儿的健康降临,是天底下最最应该值得感恩戴德的事情;这个赤手空拳来到人间的婴孩,是一生一世须以最最虔诚的敬意和最最衷心的爱意来呵护的存在的。
在我看来,孩子出生这件事情,套上这世上任何最高程度的赞美都还显得远远不够。自一个孩子鲜活的生命诞生之日起,她不再是谁的附属物,她只能是、也必须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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