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骄傲第一次认识刺是在一次聚会上,那时骄傲在自然地和坐在对面的A聊天,他在自己抬头瞬间下意识地向刺撇了一眼。刺看起来很安静,他也是很自然地听着身旁的B在侃侃而谈。骄傲不由感觉心跳在加快搏击,因为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刺的野心,很大的野心。他很心虚,不再敢看刺,在刺面前,他就像是平面的生物,显得很不真实。事实上,在遇到刺前,他一直觉得活的充实自在,可那以后,一切就显得都不对劲了。
傍晚时分,骄傲游荡在离家不远的闹市区,显得很痛苦。自从遇上刺以后,他变得不愿回家,虽然归属对于他本来没什么可期待的。他更愿意走在人多的地方,这样让他感到真实。夕阳疲倦地悬在空中,楼层其实是寂静的,或许整条街本来就是萧条破败的,只是骄傲从来没在意,也就没发现罢了。平整的水泥路到处都是湿的,不像洒了水,是近似于石油那种光滑的躁动的颜色。骄傲小心地踩着,慢慢就走到了一个酒吧门店前。
这家叫金属的酒吧原本不该出现在骄傲走的那条大街上,至少骄傲以前就没发现过。他也不知道酒吧是什么时候开张的,以及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他视线中。但骄傲没有抗拒就走了进去。叫金属的酒吧如同一个变形的黑洞,向外扩散着绝望和虚无,又在宣示着归属和解脱。
酒吧很阴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太早了,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吧台在偏僻的角落,也没人在打理,可酒还是被整齐地摆在了吧台上。骄傲小心翼翼地走进吧台,本想问服务员在哪,可是不一会儿就打消了念头,缓慢地拿起了放在吧台上的酒杯,认真地喝了起来。酒吧的音乐在自顾自地重复着,与其说是乐曲,不如说是简单的几个音的叠加才恰当。“恩....磁....恩....磁……”声音很粗糙,很可能是收音机的磁带放出来的。
好久没听到这种声音了 ,是用收音机放的。
骄傲想仔细琢磨音乐里虚无缥缈的意图,这时候刺走了过来,凑近坐在了他的左边。
骄傲闷声喝着酒,一小口一小口的。“以前都没这么喝过酒,味道真怪。”这么想着,其实他已经感受到刺不是偶然走近的,但他还没打算先开口,本来两人以前就没有过交集的。
刺看了看骄傲手边的酒,没有打算倒一杯,他也没有看刺,像是对自己说话一样开口了:“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骄傲有点震惊,心里想这个人说话的唐突,这使他浑身都觉得莫名其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对我这个生人一开口就说这么奇怪又带着狡黠的话?骄傲甚至有点生气,只是这一切都太不真实,连几秒前的情绪都像突然萎了一般渐变渐无。
骄傲就这样和刺开始了第一场对话。
金属酒吧的慵懒旋律在重复着,不知光源在何处的光经过吧台上凌乱放置的酒杯的折射映照在酒吧墙壁周围,像海底,又像线条波纹,没有生气。等到骄傲走出门口时,夜已经深了。荒凉城市陷入了黑暗,而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一个空罐子从某个方向被扔了过来,跳着跳着就滚到了骄傲的脚边,然后又是一片静寂。骄傲跨了过去,不太理会路边拥挤的黑暗的像水桶一样的人流,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在回想着在酒吧和刺的对话,始终不能不在脑海里忘却,显然他受刺的刺激很大。刺说我和他是一类人,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说自己对自己的「身份」和「存在」很迷惑,这不正是我这几天像中蛊似的在思考的问题吗?
刺又说自己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直觉,但我总认为他隐瞒了什么,而我是被彻底闷在鼓里了。
这样的没有意义和尽头的分析只让骄傲愈加烦躁不安。他抬起之前一直垂着的头颅,看见行人拖动着扁平颀长的躯壳,头颅像瘪了的气球,在诡异地晃动着,如同爱德华·蒙德《尖叫》里的路人的复写。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是要回家的,可是他已经搞不清家的方向在哪了。
(二)
蓝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荒凉城市的场景。那时的他就不爱说话,沉默是他的语言。他模糊记得荒凉城市那时候还有音乐,而自己可能是带着乐器来的。后来乐声在城市里逐渐销声匿迹,就像一种灭绝的生物那样永远地消失了。蓝慢慢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在衰退,隔天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模糊不清了,只剩下没有颜色的脑海印象。今天他依旧很郁闷,照旧在傍晚出门,走上了拥挤的大街。
毫无疑问,我的生命在流逝。 蓝一直不能抛开这种悲观的想法。对于时间和生命,荒凉城市的人们是麻木的,蓝也不能幸免。“可我不正是被这种感觉吸引过来的吗?”蓝百思不得其解,这座城市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消沉,而声音渐渐藏匿又是因为什么?看看大街上那些没有意义的生命,它们没有固定形状,随着介质变化而流动,这就是被称之为“人”的生物?
从旧杂货铺里出来,蓝手上多出了一根皮管和一包烟。傍晚的夕阳模糊不清,城市倒映着各种诡秘的影子。蓝回到了车上,在主驾驶室疲倦地靠着,就这样叼着烟呆呆地看着透过车窗的夕阳。香烟的火圈很亮,快速地推动着,然后在到达极限后熄灭,接着烟被扔出了车外。
蓝花了半个小时抽完一包烟。
之后他把座位打平,全身心地躺了下去,轻轻叹息了几声,像是早起的哈欠,然后闭上了眼睛。
(三)
无觉坐在床沿,神智出于混沌的状态。这一觉睡了有多少天了,已经不记得了。
和以前一样,他害怕睡眠,尤其是醒来以后的那种感觉,像是忘记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活在自己曾经并不存在的地方。现在的他就是这种感觉。已经决定永不睡眠的他终究还是抵御不了自然的规律,向无意识之域投降。
作为“人”是不会抗拒睡眠的眷顾的,无觉以前一直这么想,但他越来越看不清“人”这种生物的存在意义,“是大街上那些没有形状的流体么”,他们不断地游走是为了什么?
不过每每考虑到这种程度,无觉就脊背发凉。因为随后他会不可避免地把焦点转移到自己,从而思量起自己的意义来。而这便是一切烦恼的来源。
既然自己能够对“人”这种生物有所理解,可为什么不能看清自己?
无觉想起一个月前曾作为自己室友的那人,他很沉默,时常自顾自陷入深思,但现在想来,正是那人开启了他的痛苦根源。室友惜话如金的这种特征恰恰吸引了他,让他陷入无限循环般的猜想和冥思。他从那时起不自觉地把室友作为参照去考量“人”以及其他事物的内外,甚至有时候明明是更加痛苦却不肯停止,直到现在,他开始害怕睡眠,忘记了睡眠这一行为的意义。
原来就是这样开始讨厌睡觉的啊。
屋外重复着没有规律的噪音,夕阳散发的光与屋子和无觉融为了一体,时间开始变得模糊,荒凉城市再次陷入了没有声音的黑暗之中。
无觉再也扛不住睡意,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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