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斧神工，模仿天地的造化

鲁班图

公输般-2: 发明

鬼斧神工，模仿天地的造化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说：「在古代和中古时期，中国的技术发展在世界占主导地位。那些默默无闻的中国工匠，对世界做出重大的贡献，远远超出亚历山大的力学家和能言善辩的理论家。」

想了解那些沉默而没有发言权的工程团队，就必须认识公输般。他的努力只能用「鬼斧神工」来形容，种种发明横跨土木工程（住）、农业（食）、纺织业（衣）、交通（行）和军事国防产业，做到集大成和奠定基础，对后代产生长远而无法估计的影响。

木工机具

鲁班尺（曲尺）

春秋战国时期已经有「规」和「矩」，《孟子》说，即使像公输子那样灵巧的技师，也得用规矩才能画出图形。「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鲁班尺

公输般可能在「矩」的基础上，发展出画直角的曲尺（鲁班尺），沿用到现在。

相传鲁国国君梦见天上的宫阙，命令公输般和文公两位巨匠各自率领团队，设计并仿造一所-- 权贵不是正常的人类，他们拥有任性的特权，想到哪里就发号司令到哪里。

文公搞恶性竞争（破坏性竞争），偷偷把公输般的量尺（1.5尺）锯掉一小段，剩下1.41尺。公输般团队根据设计图，把树木削成圆柱，最后进入组合阶段，发现长度不够。公输般极镇定，在一阵沉思之后把石头打造成一颗颗圆珠（「垣」，读「圆」），嵌在梁柱之间。这作法不但能补足长度，让结构更坚固，更呈现出一种变化的美感。

锯子（仿生机械/工具）

早在夏朝之前，先人就开始利用锯子的雏形了，具体地说是带齿的石镰和蚌镰。周朝典籍里出现「锯」这个字，暗示已经懂得运用铜锯了。猜想公输般再跨出一步，把铜锯改进成铁锯。

有个传说故事记载，某项工程需要大量的木料，斧头砍钝了，团队成员也耗尽力气，木料供应还是落后进度。公输般在勘查材料的途中，急着往山上攀爬，抓到一把野草，划破了皮肤。

小草质地明明是柔软的，为什么能割破长满老茧的手掌？公输般摘下一片叶子仔细观察，两侧有锋利的细齿。路旁那只蝗虫更强，两颗大板牙在开合之间，就啃掉一片树叶。公输般抓住蝗虫观察，板牙边缘也有细齿。

公输般又掉进沉思了，他用斧头在竹片上砍出一排细齿，设计了一种锯齿状的砍伐工具，能在省力的状况下轻轻松松拉破树皮、切割木材。但竹片脆弱而不耐用，必须频繁地更换。那细齿能不能得到斧头的韧度呢？公输般终于找到「用铁片代替竹片」的解决方案，请铁匠打造出带齿的铁片（锯条），安装在木框上面，让锯子来到人间。

鲁班把铜锯改进成铁锯。

墨斗＋小钩子（班母、母钩）

根据传说，公输般观察母亲大人裁制衣服的粉袋，发明了「墨斗」。但弹线（画线，把墨线弹在木料上）时得请母亲拉住墨线端，在「工作量超过负荷范围」的状况下，这作法太费工太奢侈了。公输般绞尽脑汁，在线端加装一个钩子，钩住木料（刨木凳），工匠就能独立作业了。

刨（读「报」）＋木橛（读「决」）（木楔（读「谢」）、班妻）

远古的工匠想让木板平滑，得用刀斧之类的工具，费力地削来削去，成品相当粗糙，遇到纹理粗或节疤多的木料，就更伤脑筋了。公输般尝试的结果，发现薄斧头砍木料能「四两拨千金」。

他仿照斧头的形状，磨出一把迷你薄「斧头」，再安装一个木座，只露出一条窄窄的锋刃。用这种省力装置在木料表层来回推动，就出现一个整齐而光滑的平面。但妻子得在对面扶住木料，因此又在刨木凳钉上一块木橛来顶住木头，阻挡滑动，终于组成一套完整的刨具。

鲁班设计的刨具

钻子、凿子、铲子

用感激和怀念酝酿出来的传说，色彩多么缤纷！据说这林林种种的发明全体来自公输般；连妻子云氏也不可能平凡-- 优秀的技师，发明物包括雨伞，世世代代为后人遮阳挡雨。

建筑工程

垣（读「原」）

嵌在梁柱之间的石头圆珠。

铺首

《事物纪原》和《物原》记载，公输般制作了「铺首」，让门环得到一个具有固定和装饰功能的底座。

起重机（原始版）

转动机械，能代替人力吊起重物。

房屋、桥梁

公输般曾经承造大量的建筑和桥梁，为建筑业奠定基础。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说：「今人每目睹栋宇亮丽，强谓鲁班造也。」后人怀念这位造福他们的巨匠，只要看到亮丽或著名的建筑，通通附会成他的杰作。

举个例子，河北省的赵州桥多亏了隋代大匠李春，流行歌谣却哼唱着「鲁班」。从山东孔子宅第里的奎文阁、故宫的角楼、北京的白塔寺，山西的永乐宫、重庆大足山石像，到杭州西湖「三潭映月」那三座石塔，一概挂上鲁班的名号。

《述异记》指出，鲁班在石头上刻了「九州岛图」（地图）。据说他也雕刻过一头精美绝伦的石凤凰。

农业机具

锁钥

周朝制造了最原始的「锁」，挂在大门上看守门户，长相是一头不闭眼的鱼。形象固然很敬业，但实际上不具备锁门的功能。公输般在大锁内部装设了机关，用钥匙才能打开-- 能代替人类管理门户的锁钥系统诞生了。

石磨

《世本》记载，农人把谷物（米麦）去壳，放在石臼里用石杵舂捣成粉末。某位老婆婆没力气举起石杵，就把它左右摇动，多多少少制造一点研磨效果。这动作让公输般得到灵感：

﹡准备两个厚重的圆石块，在上面凿出一堆浅齿槽。

﹡把两块石头组成石盘，在中间放置一些麦粒。

﹡用人力或畜力转动石盘，让杵臼的「上下动作」变成「旋转动作」，「间歇性动作」变成「连续动作」。

这种先进的粮食加工机械，为古代农业竖起一座分水岭，农夫在收割之后可以喘口气了。从此石磨沿用两千多年，直到现在。

某些技师仿照石磨，制作了这些农业器械：

（1）木砻把谷粒去壳，变成白米或裸麦（整粒米麦）。

（2）滚动圆柱形的石碾，把谷子去皮并碾碎，成为碎米或碎麦（碎米麦）。

（3）用石磨研磨（1）或（2）的成果（整粒或碎米麦），产生粉末（白米粉末或面粉）。

军事机械

公输般神话不仅仅停留在实用工具系列而已，还有一些惊人的发明。

云梯：攻城

楚惠王听到这位技师的故事，就召唤他去楚国，发明高耸的云梯，功能包括窥探敌情、射箭、投掷石头，甚至能用来翻越城墙。

《墨子》：「公输般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

《战国策》：墨子去见公输般：「闻公为云梯。」

云梯002

钩拒（钩强）：水战

《墨子》记载楚越水战，楚人顺流而下，在作战顺利的时候固然很神勇；但战况不利时逆流而退，就被顺流追击的越师搞到灰头土脸啦。

「楚人顺流而进，迎流而退，见利而进，见不利则其退难。越人迎流而进，顺流而退，见利进，见不利则其退速。」

公输般到达楚国，制造了水战专用的「钩拒」，能挡住（拒）进攻的敌船，钩住（钩）逃走中的敌船。楚师得到这种新式武器，在跟吴越交战时有如神助。

（传说中的发明）航空

不仅仅这样，还有一些吓人（传说中）的发明。

木鸢：最早的滑翔器

鲁班在中国人的怀念和一代代传说当中，受到神化、附会--不只造船造车，又发明了木鸢（读「渊」）滑翔器，能利用风力飞上云霄，越过城墙去窥探敌情。《渚宫旧事》：「公输般尝为木鸢，乘之以窥宋城。」

有怎样的儿子，就有怎样的父亲。这位跟公输般一样好奇而重实践的父亲，看到儿子飞上云霄，就找机会悄悄坐上去。那天风势特别强劲，木鸢往吴国飞过去，但父亲没有接受职前训练，不懂得转弯技巧。吴国人好勇斗狠，当天上降落一个人，认为铁定是妖怪，就把他打死了，公输般在难过之下烧掉木鸢。

木鸢

（传说中的发明）机动车

木人车：最早的汽车

公输般为母亲制作了一辆代步工具「木人车」。东汉王充《论衡》记载，木人车配备着木马夫和齐全的机械，不需要人力，只要开动机械就能高速行驶。

木人车看起来比滑翔器稳当多了，但发明创新在试车期总不会完全可靠。有怎样的儿子，就有怎样的母亲。她毫不犹豫地搭上木人车，跳过驾训课程和近程试车，直接往远方飙过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巧工为母作木马车，木人御者（木马夫），机关（各种机器）备具（很齐全）。载母其上，一驱不还，遂失其母。」

父母在新发明和试用当中失去性命，这些传说或许充满夸张色彩，却显示一个事实-- 整个家族曾经付出沉重而不足为外人道的代价。多亏这些尝试和牺牲，文明一代代演进下去了。

几个世纪之后诸葛亮根据「木人车」这个范本，发明了「木牛流马」，在山路上为蜀国的十万大军运送粮食。

木人车

后记李约瑟难题

英国学者李约瑟（1900～1995）发现古中国是超级世界强权，对人类的科技发展提供了重大的贡献，并具有主导地位。举几个例子：

﹡古代天文学的成就非常耀眼，那些数据到现在还有参考价值。

﹡科学研究环境很开放，例如在东汉时期，各界公开讨论制订历法的前提和原理。

﹡开凿了大运河，也完成种种先进的工程。

﹡宋朝文化和科技领先欧洲几百年，而GDP（国民生产毛额）占全世界的一半。

元朝更超前，在许多面向领先将近一千年；清初GDP仍然占全球三成。

李约瑟团队耗费四十年时间，研究并编著《中国科学技术史》，也提出举世闻名的「李约瑟难题」：「古中国的科技这样发达，为什么没有在近代继续发达呢？为什么没有酝酿出科学（工业）革命？」

答案很简单。开放则聪明而富强，封闭则落后而贫穷。从明清中叶开始，当政者忘掉大道，变得封闭了。锁国，不跟外界来往，拒绝深入而务实地思考，排斥新观念，轻视技术开发。全球头号强国自我否定，用集权、封闭来开倒车，走向毁灭的边缘。

李约瑟在临终预言，一个国家拥有如此伟大的文化和百姓，绝对会再一次崛起，对世界文明做出贡献，我盼望也相信这预言会在不久之后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