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弥漫着忧伤的季节。
浮躁、喧哗、迷茫，充满了酒气与腐朽。或者说不满与疯狂。因为从明天起，我们，我们中的我们，都要与青春作别。
时光真的会缺席吗？子俊这样问自己，其实不是问，是不自觉的想起，在凝芬离开七年后的今天，子俊还是会这样想起。在他整日浑浑噩噩的忙碌里，当他举起那只可爱的杯子、或者放着歌忧伤地洗澡，甚至在他上厕所时的一沓手纸。所有的线都牵向她。
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大海，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回首道别。而沧桑的二十年后，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春风吹过时，便化作满院的清香。
“”他反复地吟咏着这两句，陷入沉思，烟在空气里划出一圈弧线。电脑里响起《安妮的仙境》，他仿佛置身在大草原上……
二
"旅客同志们注意了，飞往西安的飞机再过半小时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记的旅客请……"
子俊站在中川机场的大厅里，目光向着凝芬离开的地方望去，凝芬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隐没在排队的人群里，渐渐走远，最后终于不见。子俊回过头，向着大厅西南侧的座椅走去。他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
机场行人来来往往，流水一样，喧嚣、震荡、杂沓，充满一股又一股的热浪。子俊有一种在洗澡间的感觉，他想到厅外去凉快凉快，但是没有动。
他睁开眼睛。
大厅正中央的滚动牌上，流动着到各地的飞机车次，他看到飞往广州的车次是16：30分。
”还有五分钟。”他心里默念。
不远处有一对情侣，男的一手抱着女孩的腰，一手抚摸女孩金褐色长发，女孩靠着男孩的肩膀。男的1米75左右，安踏运动鞋，卡其色牛仔裤，米色毛衣上套一件深色羽绒服，一只浅蓝色半透明树脂边框眼镜挑在高鼻梁上，像两块超大的放大镜。女的比较瘦小，穿一双白色运动鞋，褐色紧身裤，褐色羽绒服，眼睛清澈有神。
“你会想我吗？”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男孩，露出甜甜的微笑。
“想不想嘛？”
女孩低下头，过了一会，发出低低的温柔的、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想。”
“傻瓜，我就知道你想”，男孩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眼睛里放射着迷醉的光芒，“但我想让你亲口说出来。”
“你好坏。”女孩扭了扭身子。
“有多坏？”
“要多坏，有多坏，坏的就像圆圆的月亮。”
“月亮？”男孩一时明白不过来。他也没有仔细去揣测这句话的深意，他拢了拢女孩羽绒服的领口，说道：“北京挺冷的，要多注意身体……”
“嗯。”
“要多多吃饭，不要太瘦了……”
“你不怕我成为贵妃啊？”
“我现在嫌你掌上都轻呢，胖多好啊，胖了抱起来才有一种丰满的美感。”子俊听出男孩是担心女孩才说的。
女孩一把推开男孩，“才不要呢，是不是盼我胖了后就抛弃我，再去找一个？”说完，女孩轻轻抽噎起来。
男孩急了，一把抱紧女孩，“我要是这样，那我就是……”
“不许这样说自己。”女孩忽然抬起头，微笑着看男孩。那微笑充满了向日葵的味道。
子俊看着他们，幸福地笑了，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看表，已经16：40。于是他给凝芬发了条短信：“亲爱的，我知道你登上飞机了，到了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子俊焦急地等在中川机场，他此刻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从来都没见过凝芬。他在内心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凝芬的形象，却总觉得不是她，至于哪儿不是，他说不出来，总之，他想象的凝芬，与他心中的凝芬还有很多很多的距离。他心中的凝芬是一段阳光，一春雨露，一场特别想看却没有门票的电影。
拨了几通电话，都是关机。
凝芬告诉他，她会在下午两点半到机场，于是他早早来到机场。
兰州五月的天气，总还是有些湿润与温和，我们可以称之为慢节拍的轻柔音乐。不过这音乐总是有一些低沉，有一些灰濛，所以兰州绝对给不了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也许北方的城市都如此吧，子俊想。他特别渴望南方的湿润与清朗，总感觉那种天气，可以把心底的阴霾都撤去，换上明媚的笑脸。
“我还没有见过她，怎么就恋上了呢？”
他突然诧异地想。他不知道，这种没由头的恋爱有多靠谱或者有多么不靠谱。
他再次拨了凝芬的电话。这次居然通了。
“凝芬，你到了吗？”
“到了，在下机呢。”凝芬用带着粤语的普通话回答。
子俊觉得凝芬的声音，特好听，尤其是带点粤音的声音。他和凝芬一开始通话时，他并不能听得懂，但自从听懂了之后，他就恋上了这种轻柔的丝绸一样的甜美声音。
”’凝芬是头小鹿‘用粤语怎么说？“
”“
”小猪呢？“
”你才是猪！“凝芬挂断电话。
子俊在这边偷笑。
对子俊来说，惹凝芬生气是一件乐此不疲的事情。他也经常拿一些类似的事情惹凝芬生气。每当这时，凝芬不理他几秒钟，几秒钟过后，凝芬拨通了子俊的电话。他常常想，凝芬生气时，抱着枕坐在床上，奴着嘴，一边摔枕头，一边在嘴里骂道：“死子俊，死子俊，臭子俊……”“她怎么我是香的还是臭的？”子俊往自己身上闻了闻。
他今天特意洗了个澡，换了一套体面的衣服，往身上洒了香水，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也许你不会懂，”子俊坐在公交上，看着凝芬闪动的qq图像，满含眼泪，“我把你揉进了每一首我喜欢的温馨的歌，每一个清醒或者熟睡的梦境，每一分每一秒的咀嚼。”子俊看了一眼“不要再来打扰我”的信息，缓缓闭上眼睛。那句话就仿佛一个噩梦，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置身绝望与荒凉的沙漠。
他知道这句话对于凝芬的分量，可是，不这样他还能怎样？当无数的思念与悔恨向他蔓延过来的时候，凝芬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那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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